“晚上好。”
顾晟找了处地势较高的废墟落脚。
这里视野开阔，足以俯瞰下方部队集结的微弱灯火和装甲车冰冷的轮廓。
他倚靠在断裂的金属梁柱上，指尖在终端屏幕上快速敲击着。
消息几乎是秒回：
“你谁呀。”
三个字，透着一股子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气鼓鼓的疏离感。
顾晟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真生气了。
不过没办法。
理亏。
他指尖悬停片刻，随即认命般地敲下一行字：
“美丽大方可爱的任莹小姐——”
发送。
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带着点明知故问的试探：“生气啦？”
没有秒回。
通讯界面死寂一片。
顾晟眉头一挑。
“不管用？”
他轻嘶了一口气，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终端冰冷的边缘。
“没道理啊......”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他正斟酌着再打一行字——
突然！
“叮咚！”
信息提示音急促响起。
紧接着，屏幕被一大段几乎没有标点符号、没有分段、字字带火的文字瞬间刷满：
“你以为说这种好话就能让我忘记你在曙光城干的事然后我就会大人有大量原谅你这么久不理我不给我发消息吗你不要太天真啦大笨蛋！”
一大串字符如同愤怒的小炮弹，噼里啪啦地砸在屏幕上。
光看这行字都似乎能听到对面敲击屏幕的哒哒声。
顾晟盯着那几乎要溢出屏幕的控诉，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看来是有效的。
而且，效果显着。
“我的错，我的错。”
顾晟指尖飞快，认错态度极其“诚恳”。
紧接着又补了一句，试图用“忙碌”蒙混过关：“这不是一有空马上就来找你了嘛。”
终端安静了几秒。
就在顾晟琢磨着是不是力度还不够时，屏幕猛地一亮。
“哼！有空？我看你是遇到什么问题又需要我帮忙才来找我了吧？[愤怒小刀.jpg]”
尬住。
顾晟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像被按了暂停键。
“被我猜到了吧？”
新的消息紧跟着跳出来，带着一种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叉腰质问的气势。
顾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认命般敲字：“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聪明的你呀。”
这句马屁拍得毫无灵魂。
“少贫嘴。”
任莹立刻怼了回来。
不过，消息停顿了片刻，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接上：“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顾晟看着屏幕上的问句，呼吸忽然凝滞了一瞬。
指尖在冰凉的终端边缘无意识地轻轻一颤。
这丫头......
他没有立刻回答那个问题。
指尖在输入框停留片刻，他换了个方向，闲聊般打出一行字：
“你天天玩游戏敲键盘，现在又和我打字，手指会不会累？”
对面几乎是秒回，带着被小看的炸毛感：“小看我！[怒火冲天.jpg]”
“我可是顶级黑客，动动手指的事怎么可能会累！？”
顾晟看着那充满活力的感叹号和表情包，嘴角的弧度深了些许。
“哦？我还想着，要是你手累的话，可以语音来着。”
消息发送。
对面瞬间陷入死寂。
紧接着——
顾晟的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
“任莹”撤回了一条消息。
几乎是撤回完成的同一刹那——
“累！我的手好酸啊！累死啦！要断了！”
后面还跟了个[委屈巴巴手指抽筋.jpg]的表情。
顾晟盯着那条撤回痕迹和紧随其后、语气夸张到近乎表演的“控诉”，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胸腔微微震动，连日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松了一瞬。
他都能想象出屏幕那头，她手忙脚乱撤回、然后立刻“虚弱”打字的样子。
他轻轻按下语音通话的请求键。
“滴——”
接通很快。
然而，却陷入了一片奇异的沉默。
只有听筒里传来彼此细微的呼吸声，以及背景里......两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顾晟这边是废墟高处的凛冽荒风，任莹那边似乎也并非室内的安静。
这无声的空白持续了几秒，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冰冷的电波。
两人都在确认对方的存在。
“你没在房间里呆着？”
最终是顾晟先开口，声音比文字交流时更低沉，也更真实。
“......房间闷。”
任莹的声音传来，带着点被戳穿的小小别扭。
尾音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控诉”时的一点气性，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要靠近的依赖感。
“你哥呢？”
顾晟顺着问，像是不经意地关心她的处境。
“他才不管我。”
任莹的语调轻快了些，带着点小小的抱怨：“在下面指挥塔和其他人商量行动细节呢，吵死了，我才不下去。”
顾晟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
序列六被污染的天空一片混沌，浓厚的能量扰流和结晶粉尘遮蔽了天幕。
放眼只有一片压抑的、泛着暗红微光的虚无。
他望着那片令人窒息的天空：
“你那边......看得到星星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然后，听筒里传来任莹轻快的语调，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假思索的雀跃：
“能啊！看得可清楚了！今晚天气特别好，满天都是，亮晶晶的，像......像撒了一把碎钻！”
她描述着那份纯粹的快乐，暂时抛开了所有的烦恼。
“这可是你之前的手笔哦。”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灰烬城现在还没完全变回之前那副鬼样子呢，空气好多了，星星也亮！”
但下一秒，那份雀跃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了下去，语调明显放低：“你那边......看不到吗？”
顾晟的目光从那片令人窒息的暗红天幕上收回，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嗯，我这边......看不到。”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风声在听筒里呜咽，像是隔开两个世界的叹息。
然后，任莹的话语再次传来——
比刚才更轻，更软，带着一种近乎耳语般的亲昵，却又无比清晰地钻进顾晟的耳中：
“那......那我帮你多看几眼。”
她顿了顿，仿佛鼓足了勇气，那份羞涩感几乎能触摸得到，但接下来的话语却异常坚定：
“反正......反正能和你一起看的星星才好看。”
这句没什么因果逻辑——
却突如其来、近乎直白的告白，在顾晟心底漾开一圈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他握着终端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了。
“放心，总有一天，每一片天空下，都能清晰看到星星。”
“嗯。”
听筒里传来任莹轻轻的、带着信任的回应。
但下一秒，那声音里突然带上了一丝反应过来后的娇嗔和不满：“要我等那么久吗？嗯？”
上扬的尾音带着小小的质问和撒娇的意味，清晰地传了过来。
顾晟仿佛能看到她微微鼓起脸颊、略带不满却又眼含期待的模样。
一丝笑意终于忍不住爬上了他的嘴角。
“那......找个机会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