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口的咸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像细小的刀子。吴迪站在沉沙岛的滩涂上,脚下的沙子在不断流动,像是有生命般往脚踝里钻。怀里的五片龙鳞烫得惊人,拼合的玉佩在掌心震颤,绿光透过指缝渗出来,在沙地上映出扭曲的纹路——那是龙气流动的轨迹,像无数条小蛇,朝着岛屿中心的方向汇聚。
“陈瞎子没骗人,”吴迪摸了摸脸上的青纹,鳞片已经蔓延到颧骨,用手一刮能听见细碎的摩擦声,“守鳞人确实没了,岛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他突然顿住,头灯的光柱扫过前方的沙丘,沙脊上散落着些白骨,骨头上留着整齐的切口,像是被利器砍断的,“是被专业手法处理过的,不是水蛟或玄龟族干的。”
沙丘背后藏着个半露的石门,门楣上刻着“第六水藏”四个残字,被风沙磨得只剩轮廓。吴迪用洛阳铲撬开石门上的锁扣,铁锈剥落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出来,混杂着海水的咸涩,像是刚发生过屠杀。
门后是条向下延伸的石阶,每级台阶都嵌着块贝壳,在头灯光下泛着珠光。走到底时,眼前出现个圆形的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架着口青铜棺,棺盖敞开着,里面没有尸体,只有层厚厚的黑灰,像是被火烧过。而棺底的凹槽里,静静躺着片龙鳞,背面刻着“陆”字,鳞甲边缘沾着些暗红色的布料,和陈瞎子那件黑袍的料子一模一样。
“是个陷阱,”吴迪刚要伸手去拿,突然瞥见棺壁上的反光——那不是青铜的光泽,是金属线的冷光,密密麻麻地缠在石台上,连接着角落里的个陶罐,罐口冒着白烟,“是‘龙息粉’,遇龙气就炸,能把方圆十里的活物都熏成焦炭。”
他掏出镇魂散,往石台上撒了些,粉末接触到金属线,立刻冒出蓝火,将线烧断。陶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里面的龙息粉撒了一地,却没爆炸,只是发出股恶臭。吴迪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去拿第六片逆鳞,指尖刚碰到鳞甲,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沙子簌簌落下,埋住了一半的石阶。
“想走?晚了!”陈瞎子的声音从石室顶部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通风口,手里举着个火把,“这石室的地基是用‘定龙石’做的,遇龙鳞就会下沉,等沙子把这里填满,你就成了第七水藏的祭品!”
通风口的栅栏被他踹开,沙子像瀑布似的灌进来,很快就没到了膝盖。吴迪抓起龙鳞往石阶跑,却发现刚才被埋的台阶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堵沙墙。他突然想起玉佩的金光,赶紧将拼合的玉佩举过头顶,绿光在沙墙表面炸开,竟冲出个一人宽的洞口,露出外面的滩涂。
钻出洞口时,沉沙岛的沙丘正在塌陷,像是被无形的手抹平。吴迪回头望去,陈瞎子的身影在沙尘中若隐若现,他举着的火把突然扔了过来,落在龙息粉散落的地方,瞬间燃起大火,将整个石室连同通风口一起吞没。
“第七片鳞在台湾海峡的‘黑水沟’!”陈瞎子的声音在火海中回荡,带着疯狂的笑意,“那里的守鳞人是‘鲛人’,他们的眼泪能化成龙珠,专克龙气,你身上的青纹到了那儿,就会像冰遇火一样融化!”
吴迪没敢停留,踩着流动的沙子往停船的地方跑。脚踝上的鳞片已经硬化,踩在沙地上发出“咔哒”的声响,像某种爬行生物。他摸出那片“陆”字鳞,鳞片的温度比前几片更高,背面的纹路突然清晰起来,组成个模糊的地图,标注着黑水沟的位置——那是台湾海峡最危险的海域,洋流湍急,暗礁密布,渔民们都说那里是“龙王的坟场”。
租来的渔船在黑水沟的浪涛里颠簸,像片随时会翻的叶子。吴迪站在船头,望着漆黑的海面,定水针的指针疯狂转动,指向水下三十米的地方。他穿上潜水服,检查供氧设备时,发现减压阀上缠着根银色的线,线头沾着点磷粉——是陈瞎子做的手脚,想让他在水下缺氧。
“这老东西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吴迪咬着牙扯断线头,将备用氧气瓶绑在身上,“可惜他忘了,我爷爷当年在黑水沟捞过沉船,早就教过我怎么应对这种阴招。”
跳入海水的瞬间,一股寒流顺着潜水服的缝隙钻进来,冻得他打了个寒颤。头灯的光柱穿透浑浊的海水,能看见水下的暗礁上缠着些渔网,网眼里挂着些白骨,有的是人骨,有的是巨大的鱼骨,骨头上都留着细密的齿痕,和东营湿地的水蛟啃过的痕迹一模一样。
“鲛人果然和水蛟有勾结,”吴迪心里一紧,加快速度往定水针指示的方向游,“陈瞎子说他们的眼泪能化成龙珠,恐怕没安好心。”
游了大概十分钟,眼前出现个巨大的珊瑚礁,礁盘上有个洞口,洞口周围的珊瑚虫都是白色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毒死的。吴迪钻进洞口,发现里面是个溶洞,洞壁上嵌着无数颗珍珠,在头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每颗珍珠里都裹着个小小的人影,像是被封印的鲛人。
溶洞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个鱼尾人身的生物,已经没了气息,胸口插着把青铜匕首,匕首上刻着“吴”字——是吴家的东西。而他的手里,紧紧攥着片龙鳞,正是刻着“柒”字的第七片逆鳞。
“是被自己人杀的,”吴迪拔出匕首,刀柄上的血迹已经发黑,像是死了有些日子,“匕首上的吴字是新刻的,是陈瞎子嫁祸给吴家的。”
他刚要拿走龙鳞,溶洞突然晃动起来,洞壁上的珍珠纷纷炸裂,里面的人影化作青烟,在空气中凝聚成个巨大的鲛人幻影,长发遮面,手里握着颗拳头大的珍珠,珠光是暗红色的,像是用鲜血凝成的。
“擅闯龙宫者,死!”幻影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哭喊,暗红色的珠光射向吴迪,所过之处,珊瑚虫瞬间化为灰烬。
吴迪赶紧举起拼合的玉佩,绿光与珠光相撞,发出刺耳的嘶鸣。幻影突然惨叫起来,长发散开,露出张布满鳞片的脸——和吴迪脸上的青纹一模一样。“是龙气!你身上有龙气!”幻影的声音里带着惊恐,“你是龙王选中的容器!”
暗红色的珠光突然减弱,幻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吴迪趁机抓起第七片逆鳞,往洞口游去,身后传来幻影的诅咒:“你逃不掉的!第八片鳞在南海的‘归墟’,那里沉着大禹锁龙的铁链,只要你靠近,铁链就会收紧,把你和龙一起勒死!”
钻出洞口时,吴迪发现潜水服的减压阀果然坏了,备用氧气瓶的指针已经指向零。他拼命往海面游,肺部像要炸开,就在即将窒息的瞬间,终于冲出水面,被船上的渔民拉了上去。
“小伙子,你命真大,”老渔民递给他碗姜汤,眼神里带着恐惧,“刚才看见条银光闪闪的大鱼围着船转,头长得像人,跟老辈人说的龙王一模一样。”
吴迪摸了摸脸上的鳞片,已经蔓延到额头,只剩下眼睛周围还是皮肤。他望着南海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格外黑,连星星都没有,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还有最后两片鳞,”他喝了口姜汤,感觉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流,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归墟的铁链,陈瞎子的阴谋,还有爷爷日记里的秘密……都该有个了断了。”
船往南海归墟开的路上,吴迪把七片龙鳞摆在甲板上,鳞片的光芒相互呼应,在夜空中组成个巨大的龙形,龙首指向归墟的方向。他突然发现,每片鳞的背面都刻着个小字,连起来是:“初九龙醒,血祭归墟”。
“初九就是第七天,”吴迪心里一沉,终于明白爷爷日记里被血浸透的那句话是什么了,“所谓的以吴门血脉为引,就是要在初九那天,把我献祭给归墟的铁链,让龙和我一起被锁死。”
他摸出那半块失而复得的玉佩,突然注意到断面上有行极小的字,是用指甲刻的:“陈是螭吻”。
“陈瞎子是螭吻族的人!”吴迪恍然大悟,“他不是在帮我找逆鳞,是在利用我激活龙气,等凑齐九片鳞,就把我当成祭品,让龙彻底觉醒!”
船靠近归墟时,海面上出现了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没有海水,只有根黑色的铁链,从海底直插云霄,链环上刻着大禹治水的图案。吴迪知道,那就是幻影说的大禹锁龙链,第八片逆鳞一定就在铁链的某个链环上。
他刚要穿上潜水服,老渔民突然指着漩涡中心:“快看!那是什么?”
吴迪抬头望去,只见铁链的顶端站着个人影,手里举着片金光闪闪的东西,像是第八片逆鳞。仔细一看,竟是三叔!他的身上缠着铁链,像是被绑在上面,嘴里塞着布,正拼命向吴迪摇头,像是在警告他不要靠近。
“是陈瞎子的圈套,”吴迪握紧了怀里的七片龙鳞,“他抓了三叔,想用他逼我靠近铁链。”
但他没有选择,三叔是唯一的亲人了。吴迪深吸一口气,抓起潜水服往身上套,脸上的鳞片已经蔓延到眼角,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像是隔着层水膜。他知道,自己离变成龙已经不远了,归墟的铁链,很可能就是自己的终点。
船停在漩涡边缘,吴迪最后望了眼夜空,星星还是没有出现,只有归墟的铁链在黑暗中闪着冷光,像条等待猎物的巨蛇。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绿光越来越亮,像是在催促他前进。
“最后两片鳞,”他对自己说,“不管结局是什么,都要走下去。”
纵身跳入漩涡的瞬间,吴迪听见老渔民在船上大喊:“初九的月亮是红的!是血月!”
他突然想起那句“初九龙醒,血祭归墟”,原来血祭的不是自己,是血月。而陈瞎子,恐怕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漩涡的水流带着他往铁链的方向冲去,链环上的图案在头灯光下越来越清晰,其中一个链环上,果然嵌着片龙鳞,正是刻着“捌”字的第八片逆鳞。而三叔,就被绑在这个链环的上方,眼睛里满是绝望。
吴迪刚要伸手去拿,铁链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链环开始收紧,像活过来的巨蟒,朝着他的方向缠绕过来。他知道,幻影说的是真的,只要靠近铁链,就会被和龙一起勒死。
但他没有停下,因为他看见,在第八片逆鳞的旁边,链环上刻着最后一行字:“第九鳞,在龙首”。
原来第九片逆鳞,根本不在别的地方,就在九河龙的头上。而九河龙,恐怕已经醒了。
铁链收紧的瞬间,吴迪看见三叔的嘴里吐出个东西,是块黑驴蹄子,朝着他的方向飞来。他下意识地接住,突然明白三叔的意思——陈瞎子怕黑驴蹄子,这东西能破他的法术。
就在这时,漩涡的中心突然涌起巨大的水花,一个巨大的龙头从水里探出来,两只灯笼大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盯着吴迪手里的七片龙鳞。而它的额头上,果然嵌着片金光闪闪的龙鳞,正是刻着“玖”字的第九片逆鳞。
九河龙醒了。
吴迪握紧了黑驴蹄子,望着越来越近的龙头,还有缠绕过来的铁链,突然笑了。爷爷的秘密,陈瞎子的阴谋,还有自己的宿命,终于要在这一刻揭晓了。
而南海归墟的漩涡,还在不停地旋转,像个巨大的问号,悬在夜空下。
归墟的漩涡带着腥咸的风,卷得铁链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吴迪被水流裹着往龙首撞去,手里的黑驴蹄子泛着冷光,蹄子上的毛囊在头灯光下根根分明——这是老周特意晒过三年的“镇邪蹄”,据说能破一切阴邪法术。
“陈瞎子!你藏不住了!”吴迪大吼一声,将黑驴蹄子朝着铁链上方甩去。蹄子划过道弧线,正好砸在三叔身后的阴影里,只听声惨叫,一个黑袍人影从铁链后翻了出来,正是陈瞎子。他的绿宝石假眼摔在地上,露出底下的窟窿,里面淌着绿色的血,“你怎么知道……”
“‘陈是螭吻’,”吴迪盯着他脖子上的铜镯,镇水兽纹在龙气映照下泛着红光,“螭吻族擅控水,能化人形,却最怕黑驴蹄子的阳刚气。你杀玄龟族人,嫁祸吴家,就是想借九河龙的逆鳞觉醒血脉,取代守鳞人的位置!”
陈瞎子突然怪笑起来,绿血顺着下巴往下滴:“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初九血月,龙醒之时,铁链会自动收紧,把你和龙一起锁死在归墟,而我会带着九片逆鳞,成为新的龙王!”他突然拽住三叔的铁链,往龙首的方向推,“你不靠近,我就把你叔叔喂龙!”
三叔拼命摇头,嘴里的布条被血水浸透。吴迪看着他胸前的淤青——那是被铁链勒出的痕迹,和永定河守藏人脖子上的勒痕一模一样。他突然明白,陈瞎子根本不是要杀三叔,是要用他的血激活铁链上的锁龙咒,加速收紧的速度。
“别逼我!”吴迪的指甲突然变长,指尖弹出银灰色的鳞片,抓在岩壁上留下五道深痕。脸上的青纹已经爬过眼窝,瞳孔变成了竖瞳,像极了九河龙的眼睛,“放开他,我随你处置!”
陈瞎子笑得更疯了:“这才对嘛,吴家的血脉,本就该和龙融为一体!”他猛地松开手,三叔顺着铁链往下滑,吴迪赶紧游过去接住,却见三叔突然从怀里掏出把短刀,狠狠扎在他的肩膀上——刀身刻着螭吻族的焚龙火纹。
“你……”吴迪愣住了,鲜血顺着伤口往下淌,在水里散开成雾。
“他早就被我换了血,”陈瞎子的声音带着得意,“现在的他,是我的‘龙饵’,专引你身上的龙气外泄!”
三叔的眼睛突然翻白,皮肤下冒出绿色的血管,像条小蛇在游走。他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朝着吴迪的脖子咬来。吴迪下意识地推开他,却见三叔的身体突然炸开,绿色的血溅了他满身,竟在皮肤上灼出细密的水泡——那是螭吻族的毒血。
“现在龙气被引动,铁链该收紧了!”陈瞎子指着天空,血月已经爬至中天,暗红色的光落在铁链上,链环突然发出金光,上面的大禹治水图活了过来,无数个小人举着锄头,朝着龙首的方向移动,“锁龙咒启动了,你逃不掉的!”
九河龙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额头上的“玖”字鳞爆发出强光,将吴迪怀里的八片逆鳞吸了过去。九片鳞在龙首上方组成个金色的圆环,龙的身体开始变得凝实,银灰色的鳞片在血月下泛着金属光泽,每片鳞上都映出血月的影子,像无数个微型血盘。
铁链真的开始收紧,像条巨蟒缠住龙身,龙的鳞片被勒得咯咯作响,渗出青色的血。吴迪被龙气裹挟着贴在龙首上,肩膀上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毒血顺着血管往心脏爬,却被体内的龙气挡住,在皮肤下形成道青绿色的界线,像条阴阳鱼。
“快用镇魂散!”老周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吴迪这才想起怀里的陶罐。他摸出罐子撒在伤口上,白色的粉末遇到毒血立刻冒烟,疼痛感减轻了不少。抬头时,却看见陈瞎子正顺着铁链往上爬,手里举着把青铜匕首,匕首上涂着绿色的毒液——是刚才杀鲛人用的那把。
“受死吧!”陈瞎子跳到龙首上,匕首朝着吴迪的心脏刺来。吴迪侧身躲开,匕首扎在龙的逆鳞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九河龙吃痛,猛地甩头,将陈瞎子甩到空中,接着张开大嘴,一口将他吞了下去。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陈瞎子被吞下的瞬间,龙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鳞片开始脱落,露出底下的血肉,竟是绿色的——是被螭吻族的毒血污染了。铁链收得更紧,已经勒进龙的骨头里,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他在龙肚子里引爆了焚龙火!”吴迪突然明白过来,陈瞎子根本没打算活,是要用自己的血肉污染龙身,让铁链把毒龙彻底锁死在归墟,“疯子!他想让所有人陪葬!”
龙的眼睛突然转向吴迪,瞳孔里映出血月的影子,竟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吴迪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绿光与龙首上的金色圆环产生共鸣,九片逆鳞突然飞了起来,在他周围组成个保护罩,挡住了飞溅的绿血。
“原来如此……”吴迪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爷爷日记的最后一页,那页被血浸透的纸上,其实写着两个字:“共存”。
他抓起八片逆鳞,纵身跳到龙的额头上,将鳞片按在“玖”字鳞周围。九片鳞合为一体,发出刺眼的金光,竟在龙首上形成个巨大的平衡之符。龙的抽搐停止了,绿色的血液开始变回青色,铁链的收紧速度也慢了下来。
“不是献祭,是共存!”吴迪对着龙首大喊,“爷爷当年没说清楚,吴家的血脉不是祭品,是用来中和龙气的!玉佩的绿光加上九片逆鳞,能让你和人类的气息融合,不再互相排斥!”
龙突然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吴迪的肩膀,像是在回应他的话。铁链上的大禹治水图开始褪色,链环的收紧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彻底停了下来。血月渐渐西沉,天边泛起鱼肚白,归墟的漩涡开始变小,露出底下的海床,海床上布满了白色的贝壳,组成个巨大的平衡之符,与龙首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吴迪摸了摸脸上的鳞片,它们正在慢慢消退,露出底下的皮肤,只是眼角还留着道青色的纹路,像条小蛇。龙的身体也在变化,鳞片的颜色变浅,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道青光,钻进他胸口的玉佩里。九片逆鳞失去光泽,变成普通的石头,掉进归墟的海床里。
铁链松开了,像条死去的巨蛇,瘫在海床上。吴迪从龙首上跳下来,落在湿漉漉的沙子上,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个青色的疤痕,形状像片龙鳞。
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转身想离开,却看见归墟的海床中央,慢慢升起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个黑色的木盒——和南河沿铜棺里的那个一模一样。吴迪走过去打开,里面没有玉佩,只有半张地图,地图上标注着九个红点,除了已经去过的八个水藏,最后一个红点的位置,竟在长白山的火山口。
木盒底下压着张纸条,是爷爷的笔迹:“九河归墟,龙气未散,长白山下,藏着真鳞。初九血月只是开始,真正的龙醒,在火山喷发之时。”
吴迪的心里咯噔一下,抬头望向长白山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已经泛起红光,像是有火山要喷发。摸了摸胸口的玉佩,里面的青光正在微微颤动,像是在呼应远方的呼唤。
他突然想起老周说的话:“九河龙根本不是大禹锁的,是你们吴家祖上养的。”或许爷爷当年杀弟弟,不是为了封口,是为了阻止他提前唤醒真龙。而陈瞎子,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真正的威胁,还在长白山。
海床上的贝壳突然开始移动,重新组成个新的图案——不是平衡之符,是条盘旋的龙,龙首指向长白山的方向。吴迪握紧了怀里的半张地图,知道自己必须去长白山,不管那里藏着什么,都要弄清楚真相。
离开归墟时,天边的血月已经完全消失,太阳升了起来,照在海面上,泛着金色的光。吴迪回头望了眼那根瘫在海床上的铁链,链环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片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了闪,又消失了。
他摸了摸眼角的青纹,那里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跳动,像颗沉睡的心脏。而胸口的玉佩,温度越来越高,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长白山的火山口,到底藏着什么?真正的龙醒,又会带来怎样的灾难?吴迪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就像爷爷当年那样,像吴家的每一代守藏人那样,在平衡与毁灭之间,走出条属于自己的路。
船往长白山开的路上,吴迪把那半张地图铺在甲板上,用玉佩的绿光照射,地图上突然浮现出一行小字:“真鳞在天池,需以心头血祭之。”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的皮肤下,心脏在有力地跳动,带着龙的气息,也带着人的温度。或许,所谓的心头血,就是这共存的证明,是人类与龙,平衡与毁灭,最终的和解。
而长白山的方向,红光越来越亮,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火山口慢慢升起,在晨雾里,露出个巨大的轮廓。
长白山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像碎冰碴子钻进皮肉。吴迪踩着及膝的积雪往天池走,脚下的冰壳发出咯吱的脆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怀里的半张地图被体温焐得发烫,边缘的火漆印已经化开,露出里面层更古老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条盘旋的龙,龙尾缠着根铁链,链头没入天池的冰层下。
“还有三里地,”吴迪摸了摸眼角的青纹,那里在进山后就开始发烫,像有团火在烧,“玉佩上说的‘真鳞’,应该就在天池底的火山口里。”他从背包里掏出爷爷留下的《异冢考》残页,其中一页画着天池的剖面图,火山口的位置标注着个红色的“龙”字,旁边写着行小字:“千年冰下,有活火,龙眠于此,待血月而醒。”
雪突然下大了,鹅毛似的雪花很快就没了脚踝。吴迪抬头望了眼天池的方向,那里的雾气突然变得通红,像是有岩浆在雾里翻滚。他加快脚步,踩着雪地里的脚印往前走——那些脚印很大,足有常人的两倍,边缘带着爪痕,像是某种巨型爬行生物留下的。
“是‘冰螭’,”吴迪认出这是《异冢考》里提过的生物,“长白山特有的守护兽,以火山灰为食,对龙气格外敏感。看来真鳞的气息已经引它们出来了。”他从包里摸出块黑驴蹄子,这是老周特意给他备的,说长白山的邪物最怕这个,“但愿能管用。”
转过一道山脊,天池突然出现在眼前。湖面结着厚厚的冰,冰面上裂开无数道缝隙,缝隙里渗出红色的液体,像是岩浆在底下流动。冰面中央有个巨大的冰洞,洞口周围的冰碴上沾着银白色的鳞片,和九河龙的鳞片一模一样,只是更大更厚。
“真鳞就在洞里,”吴迪刚要走过去,脚下的冰面突然裂开,一只覆盖着冰甲的爪子从裂缝里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那爪子足有脸盆大,指甲像冰锥似的锋利,瞬间就把雪地靴戳穿了个洞。
“冰螭!”吴迪挥起洛阳铲砸过去,铲头落在冰甲上,发出金属相撞的脆响。冰螭的头从裂缝里探出来,长得像蜥蜴,却长着对鹿角,眼睛是血红色的,死死盯着吴迪怀里的地图。
更多的冰螭从冰缝里钻出来,很快就围了个圈,嘴里喷出白色的寒气,所过之处,积雪都结成了冰。吴迪掏出黑驴蹄子扔过去,蹄子落在冰面上,发出阵白烟,冰螭们果然后退了几步,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
“果然怕这个,”吴迪趁机往冰洞跑,身后传来冰螭的嘶吼,却没敢追上来。他跑到洞口往下看,洞深不见底,黑黢黢的洞里传来硫磺的味道,像是火山要喷发了。
他把登山绳系在旁边的岩石上,顺着绳子往下爬。洞壁上结着厚厚的冰,偶尔有滚烫的岩浆顺着冰缝流下来,在黑暗中划出红色的线。爬了大概百十米,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掉进了个巨大的溶洞。
溶洞中央的石台上,躺着具冰棺,棺盖是透明的冰晶,能看见里面躺着条银色的龙,身长约三丈,龙角上嵌着块鸡蛋大的鳞片,金光闪闪的,正是地图上标注的“真鳞”。冰棺周围的岩壁上,刻着无数幅壁画,记录着龙与人类的战争——从大禹治水到万历年间,每幅画里都有个穿黑衣的人,胸前佩着和吴迪一样的玉佩。
“是吴家的先祖,”吴迪走到冰棺前,发现龙的眼睛突然动了动,像是在眨眼,“它没死,是在休眠。”冰棺的边缘刻着行篆书:“血月三现,龙醒之时,吴家血脉,为其开闸。”
他突然明白爷爷说的“真正的龙醒”是什么意思了——九河龙只是虚影,这才是真正的龙,而所谓的“开闸”,就是要用吴家的心头血融化冰棺,让龙从休眠中醒来。
就在这时,溶洞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岩壁上的冰屑簌簌落下。吴迪抬头一看,洞顶的裂缝里渗出红色的岩浆,很快就汇成小溪,朝着冰棺的方向流去。冰棺上的冰晶开始融化,露出里面龙的鳞片,鳞片在岩浆的映照下泛着红光,像是活了过来。
“血月要来了,”吴迪摸了摸胸口的玉佩,里面的青光突然变得明亮,“爷爷说的血月三现,今天是最后一次。”他掏出那半张地图,放在冰棺上,地图上的红色圆点突然亮起,与龙角上的真鳞产生共鸣,发出刺眼的金光。
冰棺彻底融化了,银色的龙缓缓睁开眼睛,瞳孔是金色的,像两颗太阳。它没有攻击吴迪,只是用头蹭了蹭他的胸口,像是在确认什么。吴迪感觉胸口的玉佩变得滚烫,里面的青光钻进龙的身体里,龙的鳞片渐渐变得透明,最后竟和他身上的青纹融为了一体。
“是共存,不是献祭,”吴迪终于明白爷爷的意思,“吴家的血脉不是用来喂龙的,是用来和龙建立联系的。”他割破手指,将血滴在龙角的真鳞上,鳞片突然飞了起来,在溶洞里盘旋一周,最后落在他的眉心,化作个金色的龙纹印记。
龙发出声震耳欲聋的龙吟,溶洞的顶部突然裂开,露出外面的天空——血月正在升起,暗红色的光落在龙身上,龙的身体开始变大,很快就填满了整个溶洞。吴迪骑在龙背上,感觉它的鳞片像冰一样凉,却透着股暖意,像是自己的皮肤。
“该出去了,”吴迪拍了拍龙的脖子,“不管外面有什么等着我们,都要去面对。”
龙腾空而起,冲破溶洞的顶部,朝着长白山的主峰飞去。吴迪低头望去,天池的冰面已经全部裂开,红色的岩浆从裂缝里喷涌而出,像是大地在流血。无数的冰螭跟在龙的身后,朝着山下跑去,像是在逃难。
飞到主峰时,吴迪看见山脚下站着群人,为首的是个穿白大褂的老头,手里举着个仪器,正在记录着什么。老头的胸前佩着个徽章,上面刻着个“龙”字——是陈瞎子提到过的“龙组”,专门研究超自然现象的秘密组织。
“是他们,”吴迪心里一沉,“他们早就知道长白山有龙,一直在等它醒来。”龙组的人看到龙,纷纷举起武器,枪口对准了龙的眼睛。
龙突然发出声龙吟,声波震得山脚下的人东倒西歪,武器也掉在了地上。吴迪趁机对他们大喊:“别开枪!这龙不会伤人,它是来守护长白山的!”
但没人听他的,白大褂老头按下手里的按钮,山脚下突然升起道电网,将龙困在里面。电网发出滋滋的响声,龙的身体开始抽搐,鳞片上冒出白烟。吴迪感觉眉心的龙纹印记发烫,像是要被烫穿。
“住手!”吴迪从龙背上跳下来,落在电网前,“你们这样会害死它的!”他掏出爷爷的《异冢考》残页,举到老头面前,“这龙是吴家守护了千年的神兽,不是怪物!”
老头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带着贪婪:“我们找它找了三十年,终于等到今天。只要研究它的基因,就能造出最强的生物武器,到时候……”
话没说完,电网突然炸开,龙的身体变得通红,像是被岩浆烧过。它腾空而起,朝着白大褂老头喷出团火焰,火焰落在地上,却没有烧伤任何人,只是把他们的武器烧成了灰烬。
“它在警告你们,”吴迪看着龙的眼睛,里面的金色瞳孔变得柔和,“离开这里,不要再打扰它。”龙组的人显然被吓坏了,纷纷捡起武器往山下跑,白大褂老头不甘心地回头望了眼,也跟着跑了。
龙落在吴迪面前,身体渐渐变小,最后变成条银蛇大小,缠在他的手腕上,像是个手镯。吴迪摸了摸眉心的龙纹印记,那里已经不烫了,只是留下个淡淡的痕迹。
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转身想下山,却发现长白山的主峰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岩浆池,池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黑色的匣子,和归墟海床上的那个一模一样。吴迪走过去打开,里面是另一半地图,地图上的红点全部亮起,组成个巨大的龙形,龙首指向昆仑山的方向。
匣子底下压着张纸条,是用打印体写的:“长白山只是起点,昆仑山才是终点。真正的龙,藏在昆仑山口的‘龙穴’里,它醒之时,天地变色。”
吴迪的心里咯噔一下,抬头望向昆仑山的方向,那里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像是有风暴要来临。手腕上的银蛇突然抬起头,朝着昆仑山的方向吐了吐信子,眼里露出警惕的神色。
他突然想起《异冢考》里的最后一句话:“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真鳞现,群龙聚,天下乱。”看来长白山的龙只是九子之一,真正的威胁,还在昆仑山。
岩浆池里的岩浆突然开始旋转,形成个漩涡,漩涡的中心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像是陈瞎子。吴迪刚要细看,人影突然消失了,只留下句话在溶洞里回荡:“昆仑山见,我会在那里等你,等你亲眼见证世界的毁灭。”
吴迪握紧了手里的地图,知道自己必须去昆仑山,不管陈瞎子说的是不是真的,都要去看看。他摸了摸手腕上的银蛇,蛇的身体变得滚烫,像是在催促他上路。
离开长白山时,天已经亮了,雪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泛着刺眼的光。吴迪回头望了眼主峰,那里的裂缝已经合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他不再是普通的盗墓贼,而是龙的守护者,是吴家千年使命的继承者。
车往昆仑山开的路上,吴迪的手机突然收到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只有个定位,在昆仑山口的位置。他知道这是陈瞎子发来的,他在那儿等着自己。
手腕上的银蛇突然抬起头,朝着窗外吐了吐信子。吴迪顺着它的方向望去,远处的昆仑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山顶覆盖着白雪,像是一头沉睡的巨兽,正等着被唤醒。
他摸了摸眉心的龙纹印记,那里的痕迹越来越清晰,像是要长出来一样。吴迪知道,昆仑山的龙穴里,一定藏着更大的秘密,或许是关于龙的起源,或许是关于世界的真相,或许……是关于他自己的宿命。
而这一切,都要在昆仑山口揭晓。车窗外的风景渐渐变得荒凉,戈壁滩上的风卷起黄沙,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像是某种预兆。吴迪握紧了方向盘,朝着昆仑山的方向驶去,他知道,这一路不会平静,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