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螺坑的蘑菇云消散后的第三个月,少年成了龙脊坡小学的杂役。他没回村里,王木匠几次来接,都被他婉拒了。倒不是记恨那些曾为螺神教信徒的村民,只是每次看到他们手腕上那圈浅淡的白痕——银镯子褪下后留下的印记,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学校建在半山腰,是座废弃的林场改造的,只有六个学生,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才六岁。校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据说年轻时在地质队待过,左腿有点跛,总爱坐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上刻着个模糊的罗盘图案。
“伢子,你看这天。”校长敲了敲烟杆,指向西边的天空。那里的云层泛着诡异的淡金色,像被螺核爆炸的余烬染过,“怕是要变天了。”
少年正在劈柴,斧头顿了顿。这三个月来,每到月圆之夜,西边的天总会泛起这种颜色,有时还会传来隐约的“嗡嗡”声,像螺母巢里的螺蜂振翅,只是更遥远,更沉闷。
“山里的老人说,这是‘螺神睁眼’。”旁边洗菜的大婶接过话茬,她是山下村子的,丈夫去年在青螺坑失踪,“说当年螺神教鼎盛的时候,每到祭祀前都会这样。”
少年没接话,只是默默地把劈好的柴摞起来。他怀里揣着半块玉佩——人脸玉石爆炸后唯一剩下的碎片,边缘被他磨得光滑,贴身戴着,能感觉到里面微弱的搏动,像颗缩小的心脏。
入夜后,淡金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几乎要贴到山尖上。少年躺在林场的旧木板床上,辗转难眠。玉佩突然发烫,烫得他差点攥不住。窗外传来“扑棱”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玻璃上。
他抄起枕边的工兵铲(从青螺坑带出来的旧物,一直带在身边),悄悄拉开窗帘。月光下,十几只螺蜂趴在窗玻璃上,翅膀上的螺蛳花纹在淡金色云层的映照下闪闪发亮——是螺母巢里的那种螺蜂,只是体型小了一圈,翅膀更透明,像是还没成熟的幼体。
“怎么会在这里?”少年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螺核明明已经爆炸,按说这些东西早就该灭绝了。
螺蜂似乎没发现他,只是对着西边的天空振翅,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突然,它们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力气,纷纷掉落在窗台上,翅膀渐渐透明,最终化作了滩银白色的水渍——和当年吴迪在泉眼边见到的虫尸一模一样。
玉佩的温度渐渐降了下去,少年却再也睡不着了。他想起校长烟杆上的罗盘图案,想起大婶说的“螺神睁眼”,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里滋生:螺核的爆炸,或许不是终结,而是某种“扩散”。
第二天一早,少年去敲校长的门。办公室里堆满了旧报纸和地图,墙上挂着幅泛黄的青螺坑卫星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十几个点,和陈默研究所里的那幅很像,只是标注得更密集,连龙脊坡都被圈了进去。
“校长,您以前是不是……”少年指着地图上的红圈,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校长放下手里的放大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我叫老陈,以前跟着陈敬之做过事。”他指了指自己的跛腿,“当年在青螺坑考察,被数骨虫的节肢砸伤的,捡回条命,却成了废人。”
少年的心脏猛地一跳:“您认识陈默?”
“那是我侄子。”老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里面装着半块罗盘碎片,和吴畏的那半能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他出事那天,给我发过最后一条消息,说螺核里藏着‘种源’,爆炸后会随着气流扩散,落在有螺气残留的地方,就会生根发芽。”
他指着地图上的红圈:“这些都是当年螺神教活动过的地方,土里埋着不少纤维残留物,现在成了种源最好的温床。你昨晚看到的螺蜂,就是种源孵化的第一批‘哨兵’。”
少年这才明白,为什么玉佩会发烫——它能感知到种源的气息。而那些淡金色的云层,恐怕就是种源扩散的“载体”。
“那该怎么办?”少年的声音发颤,“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扩散吧?”
“办法倒是有。”老陈拿出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罐,上面印着“螺气中和剂”的字样,“这是陈敬之当年研制的,能破坏种源的活性。只是这东西需要‘药引’——纯魂的血,才能发挥最大效力。”
他看向少年,眼神里带着歉意:“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现在能称得上纯魂的,恐怕只有你了。”
少年握紧怀里的玉佩碎片,上面的搏动似乎变得急促起来,像是在催促他。他想起吴迪最后化作纤维的决绝,想起陈默被抓时的呼喊,最终点了点头:“我愿意试试。”
接下来的半个月,两人沿着地图上的红圈奔波。老陈开车(一辆破旧的三轮摩托),少年负责喷洒中和剂。种源的痕迹比想象中更普遍,山涧的石头缝里、老槐树的树洞里、甚至学校后面的菜地里,都能找到银白色的纤维幼体,像细小的棉线,沾着淡金色的粉末。
喷到第七个红圈时,出事了。那是处废弃的螺神教祭坛,藏在瀑布后面的山洞里。祭坛中央的石台上,种源已经长成了株半米高的植物,根茎是银白色的纤维,叶子是半透明的螺蜂翅膀状,顶端开着朵淡金色的花,花蕊里隐约能看见张人脸——和青铜匣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螺母花’。”老陈的脸色凝重,“笔记里说,这是种源成熟的标志,开花后就会释放孢子,让种源扩散得更快。”
少年举起喷壶,刚想往花上喷洒中和剂,那朵花突然睁开眼睛,射出道金光,击中了他的手腕。伤口处瞬间冒出银白色的纤维,像藤蔓般往上爬,比数骨虫的毒素蔓延得更快。
“不好!它能吸收纯魂的能量!”老陈赶紧用砍刀劈向纤维,却被金光弹开,“快用玉佩!”
少年掏出玉佩碎片按在伤口上,碎片瞬间融进皮肤,纤维的蔓延骤然停止,伤口处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燃烧。螺母花发出一阵尖啸,花瓣纷纷凋落,化作无数只小螺蜂,朝着两人扑来。
老陈拉着少年就往外跑,三轮摩托却在这时熄了火。眼看螺蜂越来越近,少年突然感觉手心发烫,之前被玉佩碎片融进的地方,浮现出个淡金色的印记,和螺母花的花蕊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老陈的眼睛瞪得滚圆,“纯魂印记!陈敬之的笔记里提过,这是纯魂与种源能量融合后的标志,能控制低阶的螺属生物!”
少年半信半疑地举起手,印记对着扑来的螺蜂。那些螺蜂果然像被施了定身法,纷纷停在半空,翅膀上的花纹渐渐褪去,最终化作了普通的飞虫,嗡嗡地飞走了。
“成了!”老陈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有了这个印记,我们就能找到所有的螺母花!”
可少年却笑不出来。他能感觉到,印记正在和体内的种源能量相互吸引,像两块磁铁。刚才融入皮肤的玉佩碎片,似乎成了个“媒介”,让他与那些种源建立了某种联系——这感觉很熟悉,像当年在青螺坑,吴迪被螺神控制时的那种“牵绊”。
傍晚时分,两人在山坳里发现了第二朵螺母花。这次的花开得更大,花蕊里的人脸已经能看清五官,像个七八岁的孩子,眼睛里满是恐惧。少年举起手,纯魂印记发出淡金色的光,螺母花果然停止了攻击,花瓣微微颤抖,像是在哀求。
“它……它里面有个孩子的魂!”少年的声音发颤。他能感觉到,这朵花的种源里,包裹着个微弱的意识,是去年在青螺坑失踪的那个采药人的儿子,村里大婶的孩子。
老陈的脸色也变得复杂:“种源会吞噬附近的灵魂作为养料,这孩子……恐怕是被种源同化了。”
少年看着花蕊里的孩子脸,想起大婶每天在村口张望的身影,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他尝试着用印记传递意念,想把孩子的魂从花里拉出来。螺母花剧烈地摇晃起来,花瓣上渗出墨绿色的汁液,像是在痛苦地挣扎。
就在这时,西边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淡金色的云层旋转成个巨大的漩涡,和螺母巢里的本源一模一样。地面开始轻微地震动,螺母花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花蕊里的孩子脸变得狰狞,张开嘴咬向少年的手腕!
“小心!是种源母体在召唤它!”老陈将少年推开,自己却被金光扫中,半边身子瞬间覆盖上银白色的纤维,“快……毁了它……别管我……”
少年看着老陈痛苦的表情,又看了看不断逼近的金光,突然做出个决定。他没有用中和剂,而是将纯魂印记贴在螺母花上,用意念安抚着里面的孩子魂:“别怕,我带你回家。”
印记与花蕊接触的瞬间,淡金色的光芒将两者包裹在一起。螺母花不再挣扎,花瓣缓缓合拢,最终化作颗晶莹的种子,落在少年的手心。种子里,孩子的魂安静地沉睡着,像个熟睡的婴儿。
老陈身上的纤维停止了蔓延,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你……你竟然能净化它?”
少年握紧种子,手心的印记变得越来越烫:“它没有消失,只是暂时被封印了。”他看向西边的漩涡,“真正的麻烦,在那里。”
漩涡的中心,隐约能看见个巨大的影子,像颗悬浮在空中的心脏,表面覆盖着层淡金色的膜,无数根银白色的“血管”从膜里伸出来,扎向四面八方的红圈——显然种源的母体已经成型,就藏在云层里。
更可怕的是,那些“血管”的末端,都连接着朵盛开的螺母花,龙脊坡小学的方向,也有一根,正从操场的方向延伸出来,朝着云层的漩涡而去。
“孩子们!”少年的心脏瞬间揪紧,他转身就往学校跑,老陈挣扎着发动三轮摩托跟在后面。
夕阳的余晖中,龙脊坡小学的操场上,那棵老槐树下,正开着朵最大的螺母花,花蕊里的人脸模糊不清,却能看出是个老人的轮廓——是校长办公室里挂着的陈敬之的照片上的样子。
而六个孩子,正围着那朵花,眼神空洞地伸出手,任由银白色的纤维缠上他们的手腕,朝着花朵的方向走去,像被引诱的羔羊。
少年冲过去想拉住最前面的孩子,手心的印记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云层漩涡里的母体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一根粗壮的“血管”从天而降,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他的方向砸来。
“小心!”老陈的呼喊声在身后响起。
少年抬头望去,血管的末端,隐约能看见张熟悉的脸,在淡金色的膜里若隐若现,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是那个戴着青铜眼罩的人影,他果然没死,而是被种源母体吞噬,成了它的“意识载体”。
故事,就随着呼啸而来的血管,在孩子们空洞的眼神中,在老陈绝望的呼喊里,在少年手心剧痛的印记上,继续朝着未知的黄昏延伸,永远没有尽头,永远藏着下一个需要守护的瞬间。
血管砸落的瞬间,少年将六个孩子猛地推开,自己却被气流掀飞,重重撞在老槐树上。喉头一阵腥甜,他咳出的血滴在螺母花的花瓣上,那朵花突然剧烈颤抖,花蕊里陈敬之的人脸扭曲起来,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纯魂的血……果然是解药。”青铜眼罩人影的声音从血管顶端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只要吞了你,母体就能彻底成型,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变成螺神的花园!”
孩子们还在往花朵的方向挪动,银白色的纤维像有生命般顺着脚踝往上爬。少年挣扎着爬起来,发现手心的纯魂印记正在发烫,与花朵上的血滴产生了奇妙的共鸣——那些纤维碰到血渍,竟像被灼烧般蜷缩起来。
“用你的血画圈!”老陈拄着砍刀一瘸一拐地跑来,裤腿已经被纤维缠上,“纯魂血能形成屏障,暂时挡住它们!”
少年立刻咬破指尖,在孩子们周围画出个不规则的圆圈。血渍落地的瞬间,果然腾起层淡金色的光膜,纤维撞在膜上纷纷消融,孩子们眼神里的空洞渐渐褪去,露出恐惧的神色。
“校长!”最小的女孩突然哭出声,指着老陈身后,“你的腿……”
少年这才注意到,老陈被纤维缠住的左腿正在变得透明,皮肤下的骨骼隐约可见,和当年吴畏化作雕像前的状态一模一样。老陈却像是没察觉,只是将中和剂罐子塞进少年手里:“这是最后一罐,里面掺了我的血,或许能暂时压制母体。你带着孩子往东边跑,那里有座废弃的气象站,楼顶有信号塔,能联系到陈敬之当年的老部下。”
“那你呢?”少年的声音发颤。
“我?”老陈笑了笑,拍了拍腰间的炸药包(不知何时绑上的),“总得有人给你们争取时间。这棵老槐树的根扎得深,下面埋着当年螺神教的祭坛地基,炸了它,至少能拖住母体半个小时。”
话音未落,血管顶端突然射出道金光,击中老陈的后背。他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正好撞在螺母花上。花朵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花蕊里的陈敬之人脸突然睁开眼睛,与老陈的脸重叠在一起——原来老陈早就被种源感染,只是靠着意志力一直压制着。
“敬之兄,久违了。”青铜眼罩人影发出一阵狂笑,“没想到你连自己的族人都算计,用他的魂当养料,这朵螺母花怕是要成精了!”
螺母花开始疯狂生长,花瓣层层叠叠地展开,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银白色纤维,像无数只手在挥舞。老陈的声音从花芯里传来,带着最后的决绝:“吴小子,记住气象站的密码是‘参宿四’!快走!”
少年咬紧牙关,拉起孩子们的手就往东边跑。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冲击波将他们掀倒在地,回头望去,老槐树已经被炸得粉碎,螺母花的花瓣散落一地,却依旧在蠕动着往一起聚拢,显然没被彻底毁掉。
云层里的母体发出愤怒的咆哮,更多的血管从天而降,像暴雨般砸向地面。少年带着孩子们钻进密林,藤蔓和灌木暂时挡住了血管的攻击,却挡不住那些从地下钻出来的纤维——种源已经渗透到了土壤深处。
“往高处跑!”少年想起老陈的话,指着不远处的山尖,“那里地势高,纤维爬得慢!”
最小的女孩突然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少年回头去扶,发现她的脚踝上缠着根透明的纤维,正往肉里钻。他赶紧用牙齿咬住纤维往外扯,尝到股淡淡的腥甜味,和青螺坑的泉水一个味道。
纤维被扯断的瞬间,女孩的脚踝上冒出个细小的血洞,里面渗出淡金色的液体。少年心里一沉——这是被种源寄生的迹象,和当年吴迪被注入引导液的反应一模一样。
“你怎么样?”他着急地问。
女孩摇了摇头,眼神却突然变得空洞,指着少年的身后:“爷爷在叫我……”
少年猛地回头,只见朵巴掌大的螺母花正在他身后绽放,花蕊里的人脸正是那个失踪的采药人——女孩的爷爷。花朵突然喷出股白雾,少年赶紧屏住呼吸,拉着女孩躲开,白雾落在旁边的树干上,树皮瞬间就被腐蚀出个大洞。
“不能碰它的雾!”少年心里明白,这是种源进化出的新攻击方式。他将女孩背起来,继续往山尖跑,其他孩子紧紧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爬到半山腰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嗡嗡”声。抬头一看,成千上万的螺蜂从云层里飞出来,像片乌云般朝着他们的方向扑来。少年赶紧让孩子们躲到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自己则掏出工兵铲,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女孩突然指着岩石上方:“鸟……好多鸟!”
少年抬头望去,只见一群山雀从山尖俯冲下来,与螺蜂撞在一起。奇怪的是,螺蜂碰到山雀就像碰到了克星,纷纷化作白雾。山雀的领队是只羽毛带红的雄鸟,爪子上沾着银白色的纤维,显然也是被种源逼迫的。
“是气象站的‘守山鸟’!”少年想起老陈的话,“陈敬之当年在那里养过一群鸟,能感知螺气!”
山雀群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少年趁机带着孩子们爬上山顶,气象站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一座白色的三层小楼,楼顶的信号塔歪斜着,像是被雷劈过。
推开生锈的铁门,里面积满了灰尘,墙角结着蜘蛛网。一楼的房间里摆着些老旧的仪器,其中一台雷达显示器还亮着微弱的绿光,屏幕上布满了红色的光点,正从四面八方往山尖汇聚——是种源的分布点。
“快上楼顶!”少年背着女孩往楼梯跑,木质楼梯踩上去嘎吱作响,像是随时会塌掉。
楼顶的信号塔下,果然有台老式电台,旁边压着本日志,最后一页的日期是十年前,签名是“陈敬之”。少年按照老陈说的,按下电台的密码键,输入“参宿四”。
电台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突然传出个苍老的声音:“这里是北斗,谁在呼叫?”
“我是……是老陈的朋友!”少年的声音带着激动,“种源母体已经成型,在龙脊坡上空,请求支援!”
“终于等到你们的消息了。”苍老的声音带着叹息,“我们在山下布置了‘天罗阵’,需要有人在母体的核心位置引爆信号弹,引导阵法启动。只是……”
“只是什么?”
“核心里的意识载体,是我们当年没能销毁的‘失败品’,他对纯魂的气息特别敏感,只有你能靠近。”苍老的声音顿了顿,“而且信号弹的引爆器,需要纯魂的血才能启动。”
少年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他必须再次面对那个青铜眼罩人影,还要用自己的血启动引爆器——这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我去。”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身后的孩子们,最小的女孩正抱着膝盖发抖,脚踝上的血洞还在渗着淡金色的液体,“请你们一定照顾好这些孩子,尤其是她,她被种源寄生了……”
“我们会尽力。”苍老的声音带着承诺,“天罗阵启动后,会释放大量中和剂,或许能净化她体内的种源。你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少年挂断电台,从背包里翻出老陈留下的信号弹——之前一直没注意,原来老陈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信号弹的尾部有个凹槽,显然是用来放血的。
“哥哥要去做件很重要的事。”他蹲下来,摸了摸女孩的头,“你们在这里等叔叔阿姨来接,好不好?”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最大的男孩突然说:“我们帮你引开那些虫子!”
少年刚想拒绝,就看见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是之前偷偷拿的老陈的火折子。他想起来了,螺蜂怕强光和火焰,这些孩子或许真能帮上忙。
“注意安全。”少年叮嘱道,转身就往山下跑。
刚跑到山脚,就看见那朵巨大的螺母花已经重新聚拢,比之前更大了,花瓣上长着无数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青铜眼罩人影站在花芯里,身上的血管与母体连接在一起,像个半人半花的怪物。
“你果然来了。”人影的声音带着得意,“纯魂主动送上门,省得我再费事了。”
少年没有理会他,只是悄悄按下信号弹的保险栓。他知道,自己必须靠近花芯才能引爆,那里是母体的核心位置。
就在这时,密林里突然燃起熊熊大火,孩子们举着火折子从里面跑出来,朝着螺蜂最密集的地方冲去。螺蜂果然被吸引,纷纷朝着火焰的方向飞去。
“蠢货!”人影暴怒,分出一部分血管去攻击孩子。
少年趁机冲向螺母花,手里的工兵铲劈断了几根拦路的纤维。离花芯还有几步远时,人影突然将所有血管都收了回来,在花芯周围织成个密不透风的网。
“结束了。”人影张开双臂,无数根透明的纤维从他身上射出来,像渔网般朝着少年罩去。
少年突然将信号弹的凹槽对准自己的手心,纯魂印记被刺破的瞬间,鲜血涌入信号弹,尾部立刻亮起红光。他用尽全身力气将信号弹掷向花芯,自己则被纤维网牢牢罩住。
信号弹在花芯里炸开,一道耀眼的红光直冲云霄。云层里的母体发出痛苦的咆哮,血管开始剧烈地抽搐。远处传来阵阵地动山摇的声音,无数道光柱从地面升起,组成个巨大的金色光网,将整个龙脊坡都罩在里面——天罗阵启动了!
“不——!”青铜眼罩人影发出绝望的嘶吼,身体开始像融化的蜡一样流淌,与螺母花融为一体。
纤维网里的少年感觉身上的束缚越来越松,种源的能量正在被光网净化。他看着那些四散奔逃的螺蜂被光柱烧成白雾,看着孩子们在光网的保护下欢呼雀跃,嘴角露出了微笑。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手心的纯魂印记开始发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烫。抬头望去,云层里的母体虽然在缩小,核心处却亮起一点黑光,像颗不肯熄灭的火星——是螺核的残片!
“还没结束……”少年的心猛地一沉。
黑光突然爆发出强大的吸力,将周围的光网能量都吸了过去。人影最后的意识在黑光里咆哮:“我还会回来的!纯魂!我会找到你!”
黑光越来越亮,最终化作道流星,朝着东边的天空飞去,瞬间消失在云层里。天罗阵的光柱失去了目标,渐渐暗淡下去。
少年瘫坐在地上,看着渐渐消散的母体和螺母花,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他知道,种源的残片跑了,那个青铜眼罩人影的意识也跟着跑了,总有一天还会卷土重来。
孩子们跑过来围在他身边,最小的女孩指着他的手心:“哥哥,你的印记在发光。”
少年低头看去,纯魂印记果然在闪着淡金色的光,与刚才黑光的颜色一模一样——他与那个残片之间,建立了某种新的联系。
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是北斗组织的人来了。少年站起身,看着东边的天空,那里的云层依旧泛着淡淡的金色,像个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
故事,就随着那道飞向东方的黑光,在少年手心闪烁的印记里,在孩子们纯真的目光中,继续朝着未知的远方延伸,永远没有尽头,永远藏着下一个需要追寻的踪迹。
北斗组织的越野车停在气象站山下时,少年正坐在信号塔下给孩子们包扎伤口。最小的女孩脚踝上的血洞已经结痂,只是那片皮肤泛着淡淡的青金色,像落了层螺核的粉末。带队的是个穿迷彩服的女人,肩章上别着个小小的罗盘徽章,和陈敬之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我是林岚,陈教授的学生。”她蹲下来查看女孩的伤口,指尖触到皮肤时,女孩突然瑟缩了一下,“种源的活性还没完全清除,需要带回基地做深度净化。”她递给少年一瓶淡蓝色的药剂,“这是‘清螺液’,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印记波动,老陈在最后一条消息里提到了你的情况。”
少年接过药剂,瓶身上的标签已经泛黄,显然是陈敬之当年的配方。他拧开瓶盖,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是螺神教祭祀用的那种,只是被某种草药中和过,少了几分腥甜,多了几分清苦。
“黑光的去向查到了吗?”少年问。他总觉得那道飞向东方的光芒像根刺,扎在心里隐隐作痛。
林岚的脸色沉了沉,从背包里拿出个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全国地图,东边沿海的一个红点正在闪烁:“根据卫星追踪,它落在了雾岛海域。那里是片无人区,常年笼罩着海雾,传说海底有座沉没的古城,和螺神教的起源有关。”她调出一张水下照片,模糊的影像里,能看到块巨大的礁石,上面刻着螺蛳状的花纹,“这是三年前科考队拍的,当时以为是自然形成的,现在看来……”
“是螺母巢的分支?”少年接过话茬。他想起陈敬之笔记里的记载,螺神教的传教路线一直沿着海岸线,雾岛很可能是他们最早的据点。
“不止。”林岚点开另一份档案,里面是些泛黄的航海日志,“明朝永乐年间,有艘郑和船队的补给船在雾岛附近失踪,船上载着一批从西域带回的‘圣物’,据说能让人在水下呼吸。我们怀疑,那其实是螺神教献给朝廷的‘螺息珠’,是用螺核精华炼制的。”
少年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青铜匣里那些跳动的心脏,表面都裹着层透明的薄膜,能隔绝水流——和“螺息珠”的描述很像。如果雾岛海底真有这东西,那黑光很可能是去寻找它,用珠子里的能量修复残片。
“我要去雾岛。”少年的声音很坚定。手心的纯魂印记突然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定。
林岚沉默了片刻,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刀,刀柄上刻着“北斗”二字:“这是陈教授当年的佩刀,能斩断种源纤维。基地里的老家伙们说,你是唯一能彻底终结这一切的人,但不是现在。”她指了指孩子们,“你得先看着他们完成净化,而且你的印记需要适应期,贸然接触黑光会被反噬。”
少年低头看了看手心的印记,淡金色的光芒里,隐约能看到一丝黑色的纹路,像条小蛇在缓缓游动——是黑光残留的气息。他知道林岚说得对,现在的自己还太弱,连控制印记都做不到,更别说对抗修复后的残片。
接下来的半年,少年住在北斗组织的基地里。那是座隐藏在深山里的废弃兵工厂,里面的实验室保存着陈敬之当年的研究成果,还有各地收集来的螺神教文物。他每天跟着林岚学习辨识种源,研究清螺液的配方,偶尔会去净化室看那些孩子——女孩体内的种源已经被清除干净,只是偶尔还会梦见银白色的纤维,每次惊醒都会紧紧抱着枕头,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会好起来的。”林岚递给少年一杯热茶,“我们当年处理过比这更严重的案例。”她指了指窗外训练场上的一个身影,那人正在练习劈砍动作,动作利落,左臂却明显比右臂细——是被种源侵蚀后截掉的,“老张以前是守林员,被螺母花缠上差点成了养料,现在是基地里最好的追踪员。”
少年望着老张的背影,突然想起吴迪。如果他还活着,会不会也像老张这样,在与种源的对抗中找到新的生存意义?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碎片,自从融入皮肤后,它就再也没出现过,只是偶尔会在梦里发烫,让他看到些模糊的画面——有雾岛的海雾,有沉没的古城,还有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影,正在海底举行某种仪式。
“印记的同步率怎么样了?”林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少年摊开手心,纯魂印记已经能随着他的意念亮起或暗淡,黑色的纹路也淡了许多:“上周测试能勉强控制一阶螺蜂了,但对高阶种源还是没用。”
“够了。”林岚从抽屉里拿出张船票,“雾岛的科考船明天出发,你混进去当实习生,这是我们能安排的最隐蔽的身份。”她又递给他个微型通讯器,“紧急时按这个按钮,我会带人接应你。记住,不要轻易暴露纯魂的身份,雾岛附近有螺神教的残余势力,他们一直在找能激活螺息珠的人。”
少年接过船票,指尖有些发凉。他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但手心的印记在发烫,像是在催促他快点出发——黑光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科考船“探索者号”在清晨的薄雾中起航。少年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跟着其他实习生搬运设备,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甲板上的动静。乘客里有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总是独自站在船舷边,望着雾岛的方向,手里把玩着个银白色的金属球,阳光下泛着冷光——和青铜眼罩人影手里的纤维球很像。
“那是顾教授,海洋生物学的权威。”旁边的实习生小声说,“听说这次是他自费赞助的科考,专门研究雾岛的海雾成分。”
少年点点头,心里却警铃大作。他注意到顾教授的领口露出半截银链子,坠子是个螺蛳状的吊坠——是螺神教的信物。
船行至雾岛海域时,海雾突然变得浓稠,能见度不足五米。雷达屏幕上出现大片的雪花,通讯器里传来刺耳的杂音。顾教授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甲板中央,举起手里的金属球。
“嗡”的一声,金属球发出淡金色的光芒,海雾中突然升起无数根银白色的纤维,像水草般在船周围舞动。甲板上的其他乘客发出惊恐的尖叫,纷纷往船舱里跑。
“别害怕。”顾教授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平静,“螺神只是想请各位做客。”他扯下脖子上的吊坠,往金属球上一按,吊坠瞬间融化,与金属球融为一体,“尤其是你,新来的实习生。”
少年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纤维突然收紧,将他牢牢捆住。顾教授一步步逼近,风衣的下摆被海风吹起,露出里面的黑袍,袖口绣着螺蛳图案——是螺神教的高阶祭司。
“纯魂的气息,隔着十里海雾都能闻到。”顾教授的眼睛里闪过狂热的光芒,“有了你,我们就能打开海底的神殿,让螺神重见天日!”
少年挣扎着想要激活印记,手心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海雾深处,一道黑光冲天而起,落在顾教授身后的海面上,激起巨大的水花。水花散去后,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脚下踩着块巨大的礁石,身上的黑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是青铜眼罩人影!他的面具已经换了新的,上面镶嵌着颗墨绿色的珠子,像只睁开的眼睛。
“多谢你帮我找到纯魂。”人影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现在,把他交给我。”
顾教授脸色一变:“你是谁?竟敢对螺神教指手画脚!”
人影没有回答,只是抬手一指,黑光瞬间将顾教授笼罩。顾教授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黑光中渐渐融化,最终化作颗银白色的珠子,被人影抓在手里:“废物,连螺息珠的边都没摸到,还敢自称祭司。”
少年趁机用尽全力激活印记,淡金色的光芒将纤维烧成灰烬。他捡起地上的短刀,指着人影:“你的对手是我。”
人影发出一阵狂笑:“很好,纯魂终于有勇气面对我了。不过在那之前,先让你见识下海底的奇观。”他将银白色的珠子扔进海里,海雾突然分开,露出底下的景象——一座巨大的古城废墟,城墙是用黑色的礁石砌成的,上面刻满了螺蛳图案,中央矗立着座高耸的塔,塔顶隐约能看到颗巨大的珠子,正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是螺息珠!
更可怕的是,古城的街道上,布满了银白色的纤维,像无数条蛇在蠕动,尽头的塔门口,站着无数个模糊的人影,都穿着黑袍,正朝着塔顶朝拜。
“看到了吗?”人影的声音带着蛊惑,“这才是螺神教的根基,只要有螺息珠在,种源就能无限繁殖,整个海洋都会成为我们的领地!”
少年握紧短刀,手心的印记烫得像块烙铁。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海雾中,更多的人影从海底升起,手里都拿着青铜匣,匣盖敞开着,里面的心脏在海水中依旧跳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无数面鼓在同时敲响。
故事,就随着海雾中升起的古城,在青铜匣的心跳声里,在少年紧握的刀柄上,继续朝着未知的深海延伸,永远没有尽头,永远藏着下一个需要斩断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