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袍猎猎,沾染着葬龙涧底寒髓矿浆凝固后的暗沉斑点,散发着刺骨的矿腥与冻土气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邃如同蕴藏了整片归墟星海,平静无波。而他的左手,赫然提着一颗……头颅!
那颗头颅被一层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赤金琉璃般的玄冰封冻着!冰层内部,赤金色的龙炎如同被封存的火焰精灵,仍在头颅的七窍与发丝间微弱跳动、燃烧。
冰层表面,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极寒白气蒸腾缭绕,那是源自冰绝关地脉最深处、足以冻裂神魂的冰魄本源寒气!
头颅的面容扭曲到了极致,双眼暴睁,瞳孔扩散,嘴巴张大到一个非人的角度,整张脸定格在生命最后一刻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合了无边恐惧、难以置信以及极致痛苦的巅峰!仿佛在无声地呐喊、控诉、诅咒着将他终结的恐怖存在!
尽管被冰封,尽管面容扭曲变形,但殿内所有见识过镇北侯林崇的人,都在看到这颗头颅的瞬间,如同被冰锥刺穿了心脏!
轰!!!
巨大的恐惧风暴在金銮殿内轰然炸开!比刚才听闻林崇死讯时强烈十倍、百倍!
“林……林侯爷?!”曹莽失声尖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那颗冰封的头颅,浑身筛糠般颤抖起来。
那是他心目中如同神明般的侯爷!竟然……竟然真的死了!头颅还被如此羞辱地提在敌人手中,带到了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金銮殿上!
御史周晦更是如遭重击,脸色瞬间灰败如死尸,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盘龙金柱上才勉强站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所有林崇一系的党羽,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们!
李辰安的目光淡漠地扫过殿下陷入死寂与混乱的群臣,那目光不含丝毫情绪,如同俯瞰蝼蚁。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九十九级金乌墨玉阶顶端,那坐在赤莲帝座之上,被十二旒珠帘遮住面容的年轻女帝身上。
他没有行礼。
没有下跪。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对帝王的敬畏。
他只是提着那颗依旧散发着恐怖威压与冰寒死气的头颅,一步步,踏上了那象征着至高权力、除帝王外任何人不得僭越的金乌墨玉阶!
噔!
噔!
噔!
他每一步落下,靴底与墨玉石阶接触的瞬间,便有一圈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混沌星纹无声荡开。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压,没有刻意散发的杀意,只有一种绝对的、仿佛要将脚下阶梯、连同其上承载的所谓尊贵与权力一起,拖入永恒虚无的寂灭气息!
赤阳晶的光芒在他周身扭曲黯淡。
群臣的呼吸在他脚步声中凝滞。
整个金銮殿,只剩下那清晰的、稳定的、如同踏在心脏鼓点上的脚步声,和他的身影。
他无视了阶下曹莽那怨毒欲狂又恐惧至极的目光,无视了周晦面如死灰的绝望,无视了所有复杂的、惊恐的、敬畏的眼神,就这么一步一步,踏碎了所有礼法与尊卑的屏障,径直走到了赤莲帝座前,那本该是宰相觐见时才可停留的丹陛平台之上!
他与萧雪衣,相隔不过一丈。
珠帘后,萧雪衣神色平静,甚至前所未有的安心。
因为李辰安来了,她的男人来了,有他在,自己就无惧。
李辰安停下脚步,目光穿透摇曳的十二旒珠帘,与萧雪衣那双强自镇定的凤眸对视了一瞬。
随即,他做了一个让整个金銮殿彻底陷入死寂深渊的动作。
转身,向前群臣,手腕一翻。
那颗被赤金玄冰封冻、龙炎未熄、冰魄寒气缭绕的林崇头颅,被他像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随意地、重重地“咚”一声,扔向了下方众人。
冰封的头颅在墨玉地面上滚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赤金龙炎在冰层内跳跃,映照着扭曲的死不瞑目的脸孔,也映照着群臣骤然收缩的瞳孔!
“你们要的交代。”
李辰安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叙述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小事。
但这五个字,却像五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群臣的心口,也砸碎了整个金銮殿最后的平静!
交代?
这就是交代!
一颗北境霸主的头颅!
一个死有余辜的国贼下场,便是新朝秩序的铁血注脚!
李辰安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那些脸色煞白、神情各异的大臣,最后落在了跪在地上、抖如筛糠、死死盯着林崇头颅的曹莽身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所有倒吸冷气的声音:
“林崇勾结地脉邪神,以十万矿奴生魂为祭,修炼魔功,祸乱北境,荼毒苍生,证据确凿,罪不容诛。”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遥遥点向曹莽:
“你方才问,没有血契,谁能镇住北境三十万边军?”
“我告诉你。”
“旧契已焚,新朝当立。”
“持此颅者,可镇北疆!”
“你不服,那便死!!!”
死”字出口的瞬间,李辰安遥指曹莽的并拢双指,指尖那点幽邃的混沌漩涡骤然坍缩、凝聚至极限!一股无形的、足以撕裂星河的恐怖吸力悍然爆发!
李辰安话音未落的刹那,曹莽浑身虬结的筋肉突然如活物般暴起蠕动。
他猛地撕开胸前重甲,露出刻满北境蛮族图腾的青铜色皮肤,皮下血管如同千百条赤蛇在血肉间翻涌,竟是要以燃烧精血的秘法殊死一搏!
“林侯爷待我恩重如山!”曹莽双目赤红如鬼,半步元婴的真气混杂着北境苦寒煞气冲天而起,在殿顶凝成一头仰天咆哮的冰霜巨熊虚影,“你这宵小——”
铮!
李辰安垂落的袍袖突然无风自动。
一道比月光更清冷、比深渊更幽邃的剑意自他指尖迸发。
那剑气没有刺目寒芒,没有破空尖啸,甚至没有半分杀气泄露,就像天地初开时劈开混沌的第一缕光,带着最原始的道则之力,无声无息地穿透了曹莽眉心。
时间在这一刻如同被割裂成碎。
曹莽燃烧到极致的冰霜巨熊虚影突然僵直,万千煞气凝成的毛发根根倒竖,却再难落下分毫。
他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如被冻结的岩浆,维持着狰狞的凸起纹路,皮下沸腾的北境寒煞却诡异地静止。
殿内九千九百九十九盏赤阳晶灯的火苗同时定格,连飘散的青烟都凝固成扭曲的丝缕。
“聒噪。”
李辰安轻拂衣袖,仿佛掸去一粒尘埃。
哗啦——
曹莽小山般魁梧的身躯突然化作万千晶莹碎屑!
每一粒碎屑都折射着赤阳晶的火光,如同暴雪中的钻石尘暴,在金銮殿内轰然炸开!
那些碎屑在飘散的瞬间,又诡异地燃烧起幽蓝色冰焰,将曹莽每一滴精血、每一缕神魂都烧灼成虚无!
群臣的瞳孔中倒映着这场死亡风暴。
兵部尚书王狰的紫檀玉笏“咔嚓”断裂,他浑然不觉地瞪着飞溅到面前的冰焰碎屑,看着其中一片碎屑上清晰映照出自己扭曲的面容。
户部侍郎瘫坐在地,官袍下摆渗出深色水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双手死死抠进墨玉地板的缝隙。
几个林崇嫡系武将的护体罡气应激爆发,却在沾染冰焰碎屑的瞬间如同烈阳下的薄霜,连人带甲化作冰雕,又在下一瞬炸成满地琉璃般的残渣!
当最后一粒冰焰碎屑消散在赤阳晶的光芒中,金銮殿内只余下三十六根盘龙柱上新增的剑痕——那是李辰安剑气余波掠过时,在号称能抵御化神巅峰全力一击的玄天陨铁表面,刻下的三十六种截然不同的归墟剑意轨迹!
绝对的死寂中,李辰安玄色衣袂掠过帝座丹陛。
他真气运转,随手操控,将林崇冰封的头颅抛向殿柱,那团包裹着赤金龙炎的玄冰“咚”地嵌入柱身,恰好镇在太祖皇帝亲手刻下的“忠孝节义”四字之上。
冰层内跳动的龙炎将鎏金篆字映得忽明忽暗,扭曲了历代帝王注视朝堂的视线。
“还有谁?”
三个字。平静,漠然。
如同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却像三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大臣濒临崩溃的心防上!
还有谁不服?
还有谁质疑?
还有谁……想试试形神俱灭的滋味?
死寂!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群臣死死低着头,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板的缝隙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辰安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瘫在污秽中、抽搐不止的御史周晦身上。
他并未开口,只是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周晦灵魂都在哀嚎。
“臣……臣……”周晦猛地一个激灵,如同回光返照,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气,连滚带爬地扑倒。
额头不要命地狠狠撞击着墨玉地面,发出“咚咚咚”的闷响,涕泪横流,声音嘶哑破碎:“臣有罪!臣被猪油蒙了心!昏聩无知!竟听信林崇那国贼蛊惑!臣罪该万死!陛下……陛下开恩!李……李大人开恩啊!臣愿献出全部家产,填补北境亏空!臣愿自请流放黑水镇,挖矿赎罪!陛下开恩!李大人开恩啊!!!”
他语无伦次,恐惧彻底击溃了心智,只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辰安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不再停留。
蝼蚁的哀嚎,不值一顾。
他微微侧身,目光穿过那依旧摇曳的十二旒白玉珠帘,与帝座之上那双深邃凤眸短暂交汇。
萧雪衣藏在宽大帝袍下的手,放松下来。
李辰安以最酷烈、最不容置疑的方式,为她扫清了最大的障碍,铺平了道路!
此刻,正是新朝立威、颁布新政的天赐良机!不容半分迟疑!
在金銮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弥漫的血腥、以及呕吐物酸腐气息中,萧雪衣缓缓站起身来。
赤莲帝袍上那九只赤金色的凰鸟,随着她的动作,骤然亮起!熔金般的实质光晕流转,磅礴的帝威混合着一丝源自血脉深处的凛冽凤意,如同初升的朝阳,悍然冲破殿内弥漫的绝望与恐惧!
十二旒白玉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威严的声响,珠帘后传出的声音,清冽、冰冷,带着不容抗拒的煌煌天威,瞬间压下了周晦绝望的哭嚎和所有细微的抽气声。
“曹莽咆哮君前,勾结逆贼林崇,其罪当诛!形神俱灭,咎由自取!”
八个字,为曹莽盖棺定论!也为李辰安的雷霆手段做了最权威的背书!
随即,她目光如寒星,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群臣,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在玉盘之上,清晰、冷硬、带着涤荡乾坤的决绝意志!
“朕,承赤凰天命,继大统,开新朝!”
“当革除积弊,重铸乾坤!”
“敕令!”
“其一!”
她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周晦和几位面如死灰的户部要员,“即日起,废除北境一切苛捐杂税!尤以祸国殃民、敲骨吸髓之‘冰髓矿税’为最!永不复征!”
“其二!”
冰冷的目光锁定几位掌管地方刑名、素有纵容豪强劣迹的官员,“举国境内,凡有司胆敢再行强征暴敛,再行以童抵税之禽兽行径……”
她的声音骤然转厉,如同九天凤鸣,带着撕裂云霄的杀伐之气,“以林崇、曹莽为鉴!其首级悬于北境冰绝关‘悬颅碑’上!其血晶残魄,抽魂炼魄,打入葬龙涧矿骸深渊!永世不得超生!受万载寒魄蚀魂之苦!”
“其三!”
目光掠过工部几位大臣,“所有矿坑,即行整顿!在役矿奴,即刻赦免其奴籍!赐予平民身份,就地安置!发放抚恤钱粮!凡伤残者,由工部及地方府库一体供养!凡有矿主再行虐奴,一经查实,抄没家产,主谋者凌迟!九族流放黑水镇,终身苦役!”
“其四!”
她的视线锐利如刀,刺向吏部与几位掌控地方大权的封疆大吏,“着吏部、都察院,会同血翎卫,组建‘北境肃政巡察司’!专司监察北境及全国矿政、税改、抚民新政推行!赋予先斩后奏之权!凡遇阳奉阴违、贪墨赈济、阻挠新政者……”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带着刺骨寒意,“无论品阶高低,背景深浅,可就地格杀,悬颅示众!其罪证,昭告天下!”
“其五!”
最后,她的目光投向丹陛下那个巨大的坑洞,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前镇北侯林崇及其党羽,所有抄没之田产、矿脉、浮财,七成充入国库,专用于北境民生安置、边军粮饷!三成……赐予葬龙涧十万矿奴遗族!由肃政巡察司亲督发放,敢有克扣一文者,剥皮实草!”
五条敕令!条条如刀!刀刀见血!彻底斩断盘踞北境数十年的吸血毒瘤!直指新朝革新的核心!
每一条敕令颁布,都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殿内那些与林崇利益勾连的官员心头!
废除矿税,断了他们的财路!
赦免矿奴、抚恤安置,绝了他们继续压榨的可能!
监察司先斩后奏,如同悬在他们头顶的铡刀!
抄没家产分给矿奴遗族,更是诛心之举!
他们仿佛看到自己多年搜刮的财富被那些卑贱的矿渣后代瓜分,看到自己的头颅被钉在冰冷的悬颅碑上!
反对?愤怒?不甘?
在萧雪衣那冰冷威严的目光逼视下,在帝袍上九凰腾飞的光焰映照下,李辰安恐怖实力的无声震慑下,所有翻腾的情绪都被冻结!
硬生生堵死在喉咙深处!
他们只能死死低下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树叶,任由冷汗浸透厚重的朝服,却一个字也不敢吐出来!
曹莽消失的虚无,是最好的警告!
“陛下……”
一片死寂中,那位之前出言试图缓和的老迈户部尚书,颤巍巍地再次出列,他脸色惨白,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陛……陛下圣心烛照,体恤黎庶,老臣……老臣感佩五内!然……然矿税乃国库重要支柱,骤然全废,北境三十万边军粮饷、帝国各处用度……恐……恐难以为继啊!是否……是否可徐徐图之,暂留部分,以……”
“难以为继?”
萧雪衣打断了他,珠帘后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林崇私库抄没所得,足以抵北境十年苛税总和!曹莽等一干党羽家资,亦可充盈府库!”
她的目光扫过殿下那群面无人色的官员,声音陡然转厉,带着雷霆之威:“尔等俸禄,取自民脂民膏!尔等华服美宅,筑于万民血泪之上!如今新政初行,便与朕言‘难以为继’?”
“是国库虚空?还是尔等的心……早被贪婪蛀空?!”
“若有谁自觉俸禄微薄,不足以维系家门用度……”她微微抬手,指向远方,“那便自去黑水镇矿坑!朕准你全家同往!亲自去挖!看看那些被你们榨干了骨髓的矿奴,是如何一日日捱过来的!看看你们所谓的‘难以为继’,在冻毙于野的流民尸骨面前,何其可笑!”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开!老尚书眼前一黑,踉跄着几乎栽倒,被身后同僚死死扶住才勉强站稳,老脸煞白如纸,再不敢发一言!
其余大臣更是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那是几个早已对林崇一系深恶痛绝、却敢怒不敢言的寒门清流官员。
他们激动得浑身颤抖,率先跪伏下去,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新政的无限拥戴!
“陛下圣明!新政利国利民,功在千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喊声起初稀落,旋即如同燎原的星火,迅速点燃!越来越多的官员,无论真心还是迫于那深坑和帝座缺角的恐怖威慑,都争先恐后地深深跪伏下去,额头紧贴冰冷的墨玉地面,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浪几乎要掀翻赤莲金銮殿的穹顶!
萧雪衣立于帝座之前,赤莲帝袍无风自动,九凰光焰流转,威严如神只临凡。
珠帘后,她的目光越过匍匐的群臣,望向殿外。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终于被彻底撕裂!
万丈金光如同赤凰垂天之翼,带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与磅礴生机,悍然泼洒而下!瞬间淹没了金碧辉煌的殿宇。
李辰安玄衣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淡去。
只有他那最后一句淡漠的余音,仿佛依旧在每一个跪伏大臣的耳畔、在他们颤抖的灵魂深处冰冷回荡:“不服者,头颅,够硬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