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第十四巡视组进驻住建部后的第二天，恒远地产的沈万财便从鹏城赶到了京城，接受巡视组的问询。
问询工作在巡视组下榻的酒店房间进行，房间里配置了监控装置，既是巡视组对问询工作进行自我监督，确保全程记录，也是便于林毅观看问询的过程。
林毅是第十四巡视组组长，轻易不会参与问询，但会通过视频观看问询的过程，从而进行指导。
负责对沈万财进行问询的是纪明和孔钊，王祥的堂弟王明负责做记录。
沈万财如同林毅记忆中的样子一样，头发梳得很整齐，穿着一件白衬衫，腰间的皮带是醒目的爱马仕，精神状态看上去很好，哪怕是面对巡视组，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也掩盖不住。
对此，林毅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今年对沈万财和恒远集团而言，是比较顺利的一年，借助棚户区改造的政策和贵人的帮助，在全国房地产市场疯狂乱杀，规模迅速扩大。
按照历史的进程，沈万财和恒远集团明年会遇到一次危机，但凭借贵人帮助，顺利度过难关，并且正式进入疯魔阶段，负债迅速上万亿，直到最后暴雷时的两万多亿。
在林毅盯着视频画面的同时，问询开始了。
“沈万财，今天请你来，是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纪明坐在居中的位置，说明请沈万财过来的目的。
沈万财恭敬地说道：“领导，我会全力配合巡视组的工作，知无不答。”
“沈万财，说说你和住建部副部长田勇的关系。”孔钊冷不丢地说道。
沈万财似乎早有准备，几乎没有思索，便说道：“我和田部长是朋友关系。”
“只是朋友关系吗？”孔钊又问。
沈万财点头：“是的。”
“你们平时在一起都做什么？”
“吃吃饭，喝喝酒，打打牌，就这些。”
“恒远集团在京城有一家名为恒远的私人会所，你经常在会所宴请田勇吃饭，并且带上恒远歌舞团的工作人员。饭后，还会派人将田勇送往恒远集团在郊区的别墅，恒远歌舞团的工作人员会跟着一起去。”
孔钊目光锐利地盯着沈万财，“沈万财，请你说明一下具体的情况。”
“因为是朋友关系，我来京城的话，有时的确会宴请田部长吃饭。带歌舞团的工作人员，是为了活跃气氛。恒远集团在京城郊区的别墅是用于招待用的，别墅里有小型舞台，可以欣赏舞蹈表演。田部长去京城别墅应该是歌舞团工作人员私下邀请的，我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你确定不知道？”
“不知道。”
“有人举报，田勇给多个地方打招呼，指定恒远集团参与当地棚户区改造和房地产投资建设，你说一下具体情况。”纪明转移话题。
沈万财眼中精光一闪说道：“我确实找田部长帮忙，介绍恒远集团与各地政府合作，但属于合法合规的合作。因为，恒远地产是全国最大的民营房地产企业之一，也是我国房地产知名品牌，各地都很愿意和我们进行合作。”
“你确定合作合法合规？不存在利益输送？你或者恒远集团和田勇之间没有权钱交易？”
“领导，我确定合法合规，没有任何利益输送！”
沈万财回答得很干脆，主打一个啥也不知道，啥也不说。
随后，孔钊和纪明两人又先后问了半小时，沈万财依然什么问题都不交代，只承认偶尔宴请田勇吃吃喝喝。
看到这里，林毅明白，应该是有人给沈万财打招呼了，让沈万财只说小问题。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林毅用对讲机通知纪明，暂停问询，关闭监控视频。
随后，林毅来到了问询的房间。
纪明、孔钊和王明三人立刻站了起来，沈万财也是站了起来，一脸谄媚笑容地看着林毅。
显然，沈万财是知道林毅的。
林毅走到居中的位置坐下，纪明坐在王明的位置上，王明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沈万财看到这一幕，也坐了下去。
“沈总，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毅，中央第十四巡视组组长。”林毅率先开口，自报家门。
沈万财恭敬地说道：“林组长，我知道您。您年轻有为，做了很多出色的工作，在人民群众中口碑很好。”
“沈总，我刚才通过视频，全程看了你接受问询的过程，你是铁了心什么都不愿意说？”林毅没有理会沈万财的马屁，语气依旧平静。
然而，即便如此，沈万财面对林毅，心中的压力陡然上升，赔笑说道：“林组长，我知道的情况，都跟两位领导反馈了。其他问题，我是真的不知道……”
“沈总，我进来，主要是提醒你几件事情。”
林毅面无表情地打断沈万财的话，“第一，我们既然把你请到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不会平白无故喊你过来。
第二，我们找你，只是了解跟住建部副部长田勇有关的情况。
第三，孔专员曾多次跟我参与巡视工作、专案组工作，审讯过不少你耳熟能详的人。没有人在孔专员的审讯下守口如瓶。其中，个别大人物，你连给他敬酒的资格都没有，吃饭得坐司机那桌。
第四，我听说，恒远集团存在做假账和往境外转移资产的问题，但我们巡视组对这些问题不感兴趣。
第五，问询暂时停止半个小时，你休息一下，理一理思路，好好想一想。如果你确定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我们只能找你下面人了解情况了。比如恒远集团负责市场营销的副总裁，恒远歌舞团团长柳美美？”
随着林毅的五句话出口，沈万财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的眉目之间闪过一抹掩饰惶恐，眼角的肌肉疯狂跳动，甚至还咽了一口唾沫。
因为，这不是提醒，而是警告：沈万财，如果你坚持不谈田勇的问题，我不确定是不是会调查恒远集团其他问题，而且我有线索，也知道该找谁了解情况。
一旦我决定调查你，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除非你觉得你比赵家人更牛逼！
林毅察觉到了沈万财的恐慌，但他没有趁热打铁，而是说到做到，直接带着纪明四人离开了，并且重新打开了监控。
他在用这种方式，向沈万财展示着绝对自信——我压根不在意你说不说！
林毅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通过视频发现，沈万财开始坐立不安了，然后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额头上更是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那是惊慌的表现。
沈万财确实慌了。
因为，他在接受问询之前，曾接到神秘电话，电话那头的主人告诉他，不用太过担心，交代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配合一下巡视组的工作就行了，巡视组不会揪着他不放，更不会调查恒远集团。
可是，林毅对恒远集团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不但知道他攻关的两大法宝——金钱和美人，以及具体负责落实的人。
甚至，就连恒远集团财务造假的事情都知道！
恒远集团的假账做得很完美，由全球最知名的会计事务所负责，林毅怎么可能知道？
简直他妈离了大谱！
二十分钟后。
沈万财恢复了镇定，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纪明见状问道：“组长，看样子，沈万财想好了，他确定会交代问题吗？”
话音落下，纪明疑惑地看向林毅。
以他的纪检工作经验来讲，林毅之前扰乱沈万财的心绪后，如果趁热打铁的话，是有可能撬开沈万财嘴巴的，但一旦沈万财冷静下来，反而难度增加了。
“纪书记，组长刚才说，没有人可以在我的审讯下守口如瓶，得加一个前提条件，允许我游走在规则的边缘进行审讯。”
不等林毅开口，孔钊笑着说道：“但组长不一样，哪怕他不违规，也没有违纪违法的腐败分子可以在他面前守口如瓶！”
“沈万财会招的，他不会为了一棵树木，放弃整片森林！”
林毅一脸淡定。
因为，对沈万财来说，行贿等问题，都可以让人背黑锅顶罪，但做假账和转移资产不行。
这是红线，也是沈万财和恒远集团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