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鸢对于年世兰的质问，丝毫不在意，眼眸中反而带上了些难以抑制的异彩。
年家竟真的还留有后手！
真的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年羹尧已然身陨，可昔日的年家又不是只有他一人。只不过年羹尧深得皇上青睐，圣眷正隆，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人们的目光都只聚焦在他一人身上，却忘了年家满门皆在仕途上有所建树。
“娘娘这可真是错怪臣妾了，”文鸢眨巴着眼睛，脸上摆出一副无辜至极的神情，那模样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臣妾也是偶然间听人说起，前些日子，隆科多大人与人吃酒的时候，口出狂言，说年家如今就如同他脚下的一只小小蚂蚱，随便轻轻一脚，便能将其碾死。还说那年羹尧当初竟妄图与他争夺功劳，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实在是罪有应得。”
“住嘴！”年世兰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都被震得跳了几跳。她愤怒地站起身来，浑身因盛怒而微微颤抖。院子里正在玩耍的温宜公主，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在庭院中回荡，更添几分紧张与压抑。
“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查一查。”文鸢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态度，不紧不慢地说道。她这般笃定，倒让年世兰心中不禁迟疑起来。
然而文鸢确实毫无惧意，因为她所言句句属实。隆科多不仅在酒桌上大放厥词，甚至还变本加厉，让人去年家大闹一场，打伤了好几人。
年世兰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坐下，眼神中满是挣扎。她害怕文鸢这番话只是为了欺骗她，更惧怕文鸢所说的一切皆是事实。倘若隆科多真如此张狂，对年家肆意羞辱，那她的在宫中的苟且，又算得了什么。
“时候不早了，文樨也该醒过来了，臣妾先行告退了。”文鸢轻声说道。
年世兰没有回应文鸢的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然而文鸢对此并不介意，走出内室，路过院子时，看到颂芝正抱着哄温宜。
“祺嫔娘娘不再坐会儿？”
“不了，改日再过来。”
*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太后的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无论怎么医治，都不见有明显的起色。尤其是与胤禛的那场争吵后，她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精力，整个人连药都难以咽下，每一次进食都像是一场艰难的挣扎。
又一次轮到安陵容侍疾，结束后，她匆匆赶来储秀宫。一见到文鸢，便神色凝重地说道：“太医已经在考虑用金针之法了，依我看，太后怕是撑不了多久，也就这几日的事情了。”
彼时，文鸢正拿着一个拨浪鼓，轻轻摇晃着逗女儿笑。听到安陵容的这番话，她只是抬眸，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波澜，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前些日子，年世兰彻底坐不住了。自从年家出事后，第一次主动向胤禛低头，派人去请他到翊坤宫。消息一经传出，后宫众人皆在暗中观望，甄嬛都忍不住担心了好几天，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位昔日盛宠至极的宠妃到底要做些什么。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与胤禛不过是共进了一顿饭，之后便再无动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文鸢当时听闻此事，就明白，年世兰不久后定会来找自己。果不其然，年世兰连一天都不愿多等，第二天便让颂芝前来相请。在文鸢到了翊坤宫后，年世兰二话不说，直接交给她一个小册子。
原来，年世兰自己查到的信息，与文鸢之前所说的丝毫不差。她主动低头请求胤禛庇佑年家，可没想到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如今走投无路，她也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文鸢身上了 。
“姐姐在想什么？”
“无事，只不过在想，这天儿是越发炎热，太后身子一直不见好，估计今年不能去圆明园避暑了，我还从未去过那儿呢。”虽是随口回复，可文鸢对圆明园的确是藏着一抹好奇与向往。
“姐姐福缘深厚，日后有的是机会。”安陵容浅笑着应道，虽然文鸢只是随口一提，却她还是顺着话茬，细细讲起圆明园的景色。
“说起来，我记得，圆明园里还住着两个阿哥？”原本只是找个话题，可听着安陵容的描述，文鸢心里的期待愈发真切，同时也想起了胤禛还有两位皇子住在圆明园。
“姐姐说的是四阿哥弘历和五阿哥弘昼吧。”安陵容微微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文鸢所指何人，接着说道：“五阿哥身子一向虚弱，常年都在静养，每日汤药不离身，真是让人怜惜。至于四阿哥……”
她顿了顿，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靠近文鸢，压低声音，说起胤禛还是王爷时候的往事，这些都是之前宜修告诉她的 。
“原来如此。”文鸢下意识地喃喃自语，没察觉到安陵容投来的疑惑目光。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此前萦绕心头的迷雾终于被彻底拨开，所有线索在脑海中串联起来，她终于弄明白了，为何阿玛他们会生出帮助弘皙阿哥的念头。
细细想来，胤禛名下真正顺利长成的儿子不过三个。三阿哥生性蠢笨，空有一腔愚孝，难堪大任；五阿哥自幼身体孱弱，常年与汤药为伴，孱弱的身子怕是难以支撑起治国理政的重担；至于四阿哥，生母身份卑微，并不受胤禛喜爱，甚至被遗忘。反观弘皙阿哥，不仅流淌着瓜尔佳氏的血脉，各方面条件还都极为出众。这么一番对比下来，也难怪阿玛他们会将筹码压在他身上。
“小主，起风了，” 景泰走进来，手中还捧着件红锦添花裘。一边说着，一边将其披在文鸢的肩头，“张嬷嬷刚从外面回来，说今晚应该要下大雨。安嫔娘娘一会回去的时候，不如带把伞走。”
“是吗？”文鸢顺着窗户望向外面的天空。风声呼啸，吹树叶相互摩挲，发出飒飒的声响，“也该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