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的早膳刚撤下,门房就捧着个描金漆盒进来,一路小心翼翼地送到正厅。
王大娘子正歪在太师椅上剔牙,见那盒子上烫着永昌伯爵府的朱红印记,眼皮子顿时跳了跳。
“这是……伯爵府递来的帖子?”她坐直身子,让刘妈妈接过盒子。
刘妈妈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张洒金帖子,墨迹清隽,写着邀六姑娘盛明兰于三日后过府参加插花雅集。
她刚念出声,就见屏风后转出个人影,正是墨兰。
“怎么只邀六妹妹?”墨兰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攥着帕子,“马球会时吴大娘子明明也……”
“帖子上写得清楚,只请六姑娘。”刘妈妈把帖子递还给王大娘子,语气平淡,“许是伯爵府瞧着六姑娘性子合宜,想多亲近亲近。”
墨兰嘴唇哆嗦着,眼圈瞬间红了。她扭头就往林栖阁跑,裙角扫过门槛,差点绊倒自己。
王大娘子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对刘妈妈道:“瞧这慌慌张张的样子,也难怪伯爵府瞧不上。”
林栖阁内,墨兰一进门就扑到炕上哭,哭得抽噎不止。
林噙霜正在给新买的喜鹊喂食,见她这模样,手里的鸟食罐“当啷”掉在桌上。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她赶紧坐到炕边,掏出手帕给女儿擦泪。
“娘!吴大娘子……吴大娘子只请了明兰去插花!”
墨兰哽咽着,“她肯定是选定明兰了!我……我没指望了……”
“慌什么?”
林噙霜皱着眉,心里却也咯噔一下。
她原以为吴大娘子只是试探,没成想动作这么快,还做得如此明显。
“怎么能不慌?”
墨兰抓住她的手,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那插花雅集是什么地方?都是京中贵女,要是明兰在那儿讨了吴大娘子的欢心,亲事一订,我就彻底没机会了!”
林噙霜拿起桌上的茶盏,指尖冰凉。
她知道女儿说得对,这帖子递得如此刻意,分明是给盛家,也是给所有人看的。
永昌伯爵府属意的是盛明兰。
“娘,您快想想办法啊!”墨兰哭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明兰抢了我的好前程!”
“抢?”林噙霜冷笑一声,放下茶盏,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这门亲事还没板上钉钉,谁说就是她的了?只要没下定,没换庚帖,就有变数。”
墨兰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可……可我连伯爵府的门都进不去,怎么跟明兰争?”
“进不去?”林噙霜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那就想办法让梁六郎来找你。”
墨兰一愣:“怎么找?他是伯爵府的公子,我是盛家的姑娘,哪有那么多机会见面?”
“机会是人创造的。”
林噙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马球会那日,你也瞧见了,梁六郎对你并非无意。男人嘛,就喜欢那点若即若离的勾连。你得想法子让他觉得你好,觉得非你不可。”
“可我出不去啊……”墨兰急得直跺脚,“王大娘看得紧,府里的嬷嬷眼睛跟贼似的,我怎么跟梁六郎搭话?”
林噙霜手指敲着桌面,沉吟片刻:“后日城西的玉清观有场法事,京中贵女都要去上香。我让你父亲给你请个假,就说你身子不适,想去那里拜拜。到时候……”
她凑到墨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墨兰的眼睛渐渐亮了,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嘴角却勾起一抹算计的笑。
“娘,这……这能行吗?”她还有些犹豫。
“怎么不行?”
林噙霜拍了拍她的手,“玉清观人多眼杂,正好方便行事。你只消‘不小心’撞他一下,掉个手帕子,再说几句体己话,保管他记挂你。”
墨兰点点头,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可一想到明兰要去参加插花雅集,她又忍不住心慌:“那明兰那边……”
“她去她的。”林噙霜不以为意,“吴大娘子再喜欢她,也得看梁六郎的意思。
只要把六郎的心勾住了,哪怕吴大娘子再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她顿了顿,又道:“你记住,男人都是贱骨头。你越是端庄,他越觉得无趣。
你若是带点小性子,再透着点柔弱,保管他魂都被你勾走。
明兰那丫头装得再乖巧,骨子里也是个硬的,梁六郎未必真喜欢。”
墨兰被她说得心头火热,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嫁入伯爵府的风光场面。
她擦干眼泪,起身走到妆镜前,开始挑拣后日要穿的衣裳。
“娘,我穿那件烟霞色的罗裙好不好?”她拿起一件衣裳比划着,“上回张夫人见了,还夸我穿这颜色好看。”
“太艳了。”林噙霜摇头,“穿月白色的,显得素净些。再戴那支珍珠抹额,衬得你温婉。”
墨兰依言换了件月白裙,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
林噙霜坐在一旁,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嘴角虽挂着笑,眼底却藏着一丝不安。
她知道这步棋走得险,可墨兰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华兰嫁入国公府,如兰有王大娘子撑腰,唯有墨兰,只能靠自己搏一把。
若是成了,便是泼天的富贵。
若是败了……
想必她的宏郎会原谅自己吧?
窗外的蔷薇开得正盛,风吹过,落了一地花瓣。
墨兰对着镜子抿唇笑,浑然不知这场精心算计的“偶遇”,会把她推向何等难堪的境地。
“云栽,去把那支点翠簪子找出来。”
墨兰吩咐道,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后日我要戴着它去玉清观。”
林噙霜看着女儿雀跃的背影,轻轻吁了口气。
她拿起桌上的团扇,默默念了句佛祖保佑,指尖却仍在微微发颤。
这插花雅集的帖子,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怕是没那么容易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