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夜风带着淡淡的腥咸味，吹散了席间残留的酒意。
丝竹声已远，舞影也散，三人从船舱走出，脚步缓缓落在木质栈桥上。
夜色深沉，码头上的灯光一盏连着一盏，倒映在水面上，像碎裂的星火，随着潮水轻轻摇晃。
走了几步，郝天明先停下，回头望了眼泊在岸边的游船，眼底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感慨。
随后伸手理了理衣袖，笑着对李二宝道：“今晚聊得还算尽兴。你这小子，心思比以前更重了，不过也好，人在江湖，总要自己担得起。”
李二宝淡淡一笑，没有多作回应。
他很清楚，郝天明说“担得起”，更多的是一种旁观后的提醒。
真正的沉重，外人看得到，却替不了。
几人一路往码头出口走去。停在不远处的，是两辆车。
郝天明那辆奔驰商务车稳稳停在路边，黑色的漆面在夜灯下泛着冷光；
而林慎初的车，却只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银灰色本田，车身上甚至还能看到些许岁月留下的细微划痕。
两相对比，反而更显出两人处境的差异。
一个，手里仍握着东南亚一角的权力与资本；
一个，看似无欲无求，却依旧在场里场外保持着属于自己的分寸。
到了车前，三人互相点头作别。
郝天明率先拉开车门，上车前拍了拍李二宝的肩膀：“少喝点酒，脑子清醒着，比什么都强。”
说完，便钻进了车里，留出一个空当，像是刻意给李二宝和林慎初腾出片刻空间。
场间顿时安静了几分，只剩下夜风与水声。
林慎初没有立刻上车，而是转过身，看向李二宝。
他的眼神并不凌厉，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只是带着一种淡淡的意味，像是话已到口边，却迟疑了片刻。
片刻后，他才开口：“二宝。”
李二宝应声抬眼，与他对视。
林慎初微微一笑，仿佛只是随口提起：“如果以后，你还有机会再见到素瓦夫人的话……替我问个好。”
这句话来得很轻，却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意味。
夜风刮过，仿佛连空气都静了一瞬。
李二宝心头微微一震。
素瓦夫人——这个名字背后，牵扯着曼国的权力与家族格局。
她的出现，从来不是小事。
林慎初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在告别时提到，更不会轻描淡写地让自己“问好”。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盯着林慎初，试图从对方眼里捕捉到一点线索。
可林慎初的神色依旧淡然，甚至还随手把车钥匙抛了抛，像是在示意自己不过是客套一说。
李二宝心里却明白，这份“客套”背后，必定另有所指。
他收回目光，唇角微微勾了下，淡淡应道：“好。”
林慎初点点头，不再多言，径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本田车的引擎声平淡无奇，却也干脆利落，很快消失在码头尽头的夜色里。
李二宝独自站在原地，看着两辆车先后远去，心底暗暗沉了下去。
郝天明给的是提醒，林慎初留下的却是伏笔。
素瓦夫人，这四个字在夜里回荡着，让他有些说不清的压迫感。
码头的风渐渐凉了下来，吹得他领口猎猎作响。
他抬手拢了拢衣襟，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着郝天明的奔驰辆车走去。
关门，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可心底，却早已开始在暗暗权衡：林慎初的那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随口一提？还是提醒自己，素瓦夫人已经在暗处关注？
不论是哪一种，李二宝都清楚，这趟从船上到码头的路，并不只是结束，而是另一层棋局的开端。
奔驰商务车缓缓驶离码头，夜色逐渐吞没了岸边的灯火。
车内光线昏暗，只剩仪表盘上的微光照亮，伴随着低沉的引擎声，气氛显得格外静。
郝天明亲自握着方向盘，烟还叼在嘴角，神色安稳，却始终没有完全放松。
他侧头看了李二宝一眼，似笑非笑地开口：“刚才林慎初，跟你说了什么？”
李二宝没藏着，淡淡道：“他说……如果以后我还有机会再见到素瓦夫人的话，让我替他问个好。”
车厢里安静了一瞬，唯有轮胎碾过路面的细碎声。
郝天明叹了口气，长长地吐出烟雾，神情显得复杂：“果然。”
他摇摇头，语气低沉：“林慎初这人，我认识很多年。平心而论，不管是脾性还是处世手段，他都算是极少数能把自己收得住的人。”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从没真正看懂过他。今晚这番话，倒是给了我一点印证。”
李二宝微微皱眉，偏头看他：“印证什么？”
郝天明吐掉烟蒂，声音低沉：“林慎初和素瓦夫人，肯定是认识的。而且，不是泛泛之交。”
李二宝眼神一闪，轻声重复：“渊源？”
郝天明点头，目光望向前方的路，像是边回忆边剖析：“像他们这种级别的人，不可能没有交集，要么是合作伙伴，要么是对手。”
“合作，意味着他们在某个阶段有过共利的局面，或许是商场，或许是政治层面；”
“对手，则说明他们曾经在某个利益点上针锋相对，留下过痕迹。”
他顿了顿，又道：“但不管是哪一种，林慎初能在告别时特意提素瓦夫人，就说明这层关系对他而言不算轻。”
李二宝沉默了一会儿，揉了揉眉心，靠在座椅上，喃喃自语似的：“这么说，我就成了中间人了？传递消息的那种？”
车厢里短暂安静，随后郝天明忽然笑了笑，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这事啊，是好事，也是坏事。”
李二宝侧头：“怎么说？”
郝天明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车窗边，语气沉稳：“好处在于，你被默认具备某种‘资格’，林慎初不会随便让人替他带话，素瓦夫人也不是谁都能见的。”
“你能夹在中间，说明你在他们眼里，至少有被当成‘渠道’的价值。”
“有人愿意通过你传递，就代表你现在的位置不容忽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却转冷：“但坏处也在这儿，夹在中间，你等于成了两边的试金石。他们未必真把你当朋友，更可能是当棋子，用你来试探彼此的态度。”
“你若说多了，是暴露；说少了，又可能被看成拒绝。”
“拿捏不好，反而容易惹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