椛祈。
她本来一直在魏有明的凶狱中。
当老龚试出了药后，金轮吃了没事儿，自然就是椛祈服药。
又因为椛祈的实力不足，近天之地的雪山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凶险，因此，魏有明将她放出凶狱后，老龚又接了过去。
等到下了山呢，老龚还是没将她放出来。
老龚的意思简单，他小大娘子，受了那么多委屈了，可不能再舟车劳顿。
此刻到了黑城寺，马上就能见到椛家人。
对于椛祈来说，这一样算是回家，她怎么能不激动，怎么能不颤抖？
黑罗刹们转身，往上带路。
“姐夫，您先走。”椛祈扭头看了我一眼，她显得恭敬许多，做了个请的手势。
对比之前，她的性格，俨然又有了一些转变。
她，畏惧。
“嗐，我小大娘子哟，都和你说了爷还是那个爷哩，他总不能成了真人，身份更高了，就觉得身旁一切皆低？你这样子，你老龚我心疼哇。”
老龚赶紧上前，去扶着椛祈。
我轻轻一叹。
可椛祈还是很倔强，不肯往前。
我这才跟着黑罗刹往上走。
很久没有再进黑城寺，这里的一切，好像和之前都一样，又不太一样，只是我上一次，也仅仅是来了一次，此后再送我爸来，一样和黑城寺保持了相当一定距离。
红色的庙墙，给人一丝丝黏腻发甜的感觉，红色，依旧有些摄人心魄。
走过阶梯，走过许许多多的庙墙，墙壁上的浮雕，各类佛像，隐隐让我想到登天路旁的释门喇嘛庙墙壁，画像不尽相同。
辛波和活佛，算是同源。
辛波的存在，一样相当于旧佛？只是更加没有底线，更加恐怖的旧佛。
旧佛需要新替，相当于，我爸就是这个新替吗？
只不过，他是名声手段替代了，真正的实力，距离辛波还很远。
深夜，黑城寺里少有喇嘛活动。
花费了一定时间，黑罗刹将我们带到了一处殿内。
依稀记得，这是辛波当初要夺舍的地方，同样，也是他惨死之地。
我爸穿着厚重的衣袍，坐在一块蒲团上，身前是几尊高大的神像。
那些黑罗刹都双手合十，躬身，口中道了一句藏文，便恭敬后退。
等他们都走远了，我才喊了一声：“爸。”
“叔叔。”椛祈小声喊道。
我爸起身，回头。
他面色刚毅，神态冷静，那黝黑的皮肤，更显得威严。
尤其是他头顶带着帽冠，看样子，和当初的辛波都有几分相似，只是他更年轻！
一手持着活佛骨头做的嘎巴拉，他另一手还持着一个转经筒。
椛祈战战兢兢，后退了两步。
“哎哟，小大娘子，怎么胆子小那么多，这老爷啊，你怕什么怕？不过是换了一身衣裳。”老龚紧紧搂着椛祈的胳膊，是怕她摔倒了似的。
“我……”椛祈脸上的笑容带着勉强，还有一丝丝苦涩。
怕，其实才是正常的。
黑城寺最可怕的不止是黑罗刹，不仅仅是辛波。
这里的一切气息，都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味道，椛家人擅长的是荻术，控制着魂魄，去操控荻鼠，她们对气息的感知其实更敏锐，尤其是椛祈不同寻常的过阴命，她更能感知到魂魄更深层次的存在，她的畏惧，从而就更深了。
“习惯，就好了。”我爸微笑。
“习惯？”椛祈愣住：“咱们不是接姐姐，接爷爷，接所有人回家吗？”
“老龚，你骗人？”椛祈扭头看老龚，眼中带着茫然。
“这个……没有吧？小大娘子，你老龚我说话把门儿呢，我说的是回家呀，你见到他们，就回家了。”老龚认真解释。
我心，同样微微一沉。
“哎呀，这件事情嘛，要多看看的，让老龚我来一卦。”老龚甩了甩胳膊，往前两步，他嘴巴不停的鼓动着，似是要吐出大黄牙。
我爸低语了几句。
“……老爷，我得说你两句，你真要成辛波了？别说叽里咕噜的了，还得让我翻译呢。”老龚直翻白眼，又道：“怎么就不能算了？爷他不信邪，我不得好好算算，看看有没有什么破局之法？不然，爷就得找茅有三去算了，虽然吧，老茅子比我强，我不能否认，但是老茅子人心不正，指不定在哪儿打什么算盘珠子呢。”
老龚嘴里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
我才明白我爸的意思。
可随后，他却又说了一句：“快要临盆，不可有意外发生，分娩之后，孩子脆弱，不可有意外发生。”
随后，他伸手指了指上方，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之上，还有一片天，天有定数，人有命数，谁人都倔强，谁人都觉得，不信命，人定胜天。”
“可当显神你走出老拐村的那一天呢？”
“那时候的你，虽说怀揣着满腔仇恨，但是你多少还是有一些意气风发的，对吧？”
我爸深深的看着我，说道：“徐家翻脸，你可以直接翻脸，等同于掀了桌子，老唐的女儿芊芊出事，你可以直接折纸人招鬼，你可以直接把活人当成了死尸剃头，那时候的你觉得，自己应该很厉害了吧？”
“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天外，更有天。”
“孙大海孙卓当年夺走你的一切，那时候，他们依旧强过你，你任何时候，都发现自己比别人低一头，被人踩着一脚。”
“那时候，就是你遇到的人外人了，你这一路过得艰难苦痛，你披荆斩棘，你豁出去性命，拿回了自己的东西，你成了道士，然后呢？道士上边儿，是不是有长老，是不是有真人？”
“你拼命的走，往上走，你发现，真人之上，还有出阴神，出阳神，还有许许多多，让你难以掌控的存在。”
“就说今天，你，真的可以睥睨一切，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吗？”
我爸关于我的很多事情，他都清楚，我当时见到他的时候，都说了。
此刻他对我的反问，却让我一时间戛然无声。
“老爷，我可要说一些你不爱听的东西了，爷现在的含金量，你可能不太懂，他一巴掌能拍死出阴神，稍微请一下祖师，出阳神都奈何不了他，甚至还得吃亏，你信不信？”老龚显得洋洋洒洒，甚至还有些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