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了墨的云锦,沉沉压在咸鱼殿的檐角。傍晚那场狂风来得猝不及防,卷着碎雪粒子,把殿外悬挂的两盏纱灯撕得不成样子 —— 米白色的纱罩碎成飘飞的布条,竹制灯架断了两根主骨,歪歪扭扭地挂在木钩上,像两只耷拉着翅膀的病鸟,连里面那截烧了一半的蜡烛,都被吹得只剩焦黑的烛芯。
马筱筱蜷在暖炉旁的软云榻上,膝盖上盖着半床雪白羊毛毯,手里捧着碗刚温好的花生汤。青瓷碗沿冒着淡淡的白汽,甜香混着炭火的暖意飘进鼻尖,可她刚想伸手去够榻边小桌上的芝麻糕,指尖却扑了个空,“哗啦” 一声,花生汤碗猛地晃了一下,热汤溅在毛毯上,烫得她赶紧缩手,连碗底都差点翻过来。
“该死的风!” 她揉着被烫红的指尖,看着殿内昏沉沉的景象,忍不住嘀咕。暖炉里的炭火 “噼啪” 燃着,橘红色的火苗只能照亮榻边三尺地,更远些的零食架隐在黑影里,只隐约能看见堆叠的点心轮廓;煤球蹲在暖炉脚边,黑毛被火光映得泛着棕红,小眼睛瞪得溜圆,连平时最爱的仙豆箱都不敢靠近,显然是怕黑;墩墩更直接,蜷在绒垫上,把脑袋埋进雪白的毛里,连灵水奶冻碗就在旁边都没心思舔,尾巴尖还在轻轻发抖。
这哪是躺平吃零食的日子?简直是遭罪!马筱筱把花生汤碗放在腿上,对着殿外拔高了声音:“小禄子!小禄子!快进来!”
没过片刻,殿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一股寒气裹着雪沫钻进来,小禄子举着个巴掌大的铜制烛台跑进来,烛火在风里晃得厉害,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映在墙上像跳着怪异的舞。“马星官,您叫我?” 他把烛台放在小桌上,赶紧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外面风太大了,烛火都快吹灭了。”
“找个仙匠来!” 马筱筱指着殿外的破灯笼,语气里带着点急,“把那两盏破灯修了,不对 —— 直接换!换两盏结实的,琉璃的最好,淡青色那种,透光还不怕风!再多加两盏,挂在零食架旁边,晚上找零食都看不见,太影响心情了!”
小禄子赶紧点头:“哎!我这就去木工房找王仙匠,他上次给您修零食架,手艺可好了!” 他抓起烛台,又匆匆跑了出去,殿门关上时,还带进来一阵冷风,吹得暖炉火苗颤了颤。
马筱筱重新端起花生汤,小口喝着,甜糯的花生糊滑进喉咙,暖意才慢慢驱散了刚才的烦躁。她靠在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忽然想起飞升前的日子 ——
那时候师傅马心元还在身边,每次天黑,师傅都会点起一盏青釉灯,灯旁放着刚烤好的栗子,师傅总说 “夜里视物要亮堂,心才安”。可自从飞升之后,直接和师傅失去了联系,之后再也没见过那盏青釉灯,也没再听到过师傅温声喊她 “筱筱”。
“师傅……” 她轻声念了句,指尖顿了顿,又摇摇头 —— 先顾眼前吧,至少得把灯笼换好,不然连零食都吃不安稳。
没等半个时辰,殿外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工具箱 “叮叮当当” 的碰撞声。小禄子领着个穿灰布短打的中年仙匠走进来,仙匠身材微胖,脸上带着点憨厚的笑,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黑木工具箱,箱角沾着木屑和墨渍,一看就是刚从木工房赶过来。
“马星官,这是王仙匠,天庭木工里最巧的,您那零食架的雕花就是他刻的。” 小禄子介绍道。
王仙匠赶紧放下工具箱,对着马筱筱拱手行礼,声音带着点朴实:“马星官,您说灯笼坏了?小的这就去拆了换新的,您要的淡青琉璃灯,木工房刚好有现成的,就是得加固灯架,怕挂不稳。”
“不急。” 马筱筱摆摆手,指了指暖炉旁的石凳,“先坐会儿,喝碗花生汤暖暖身子,外面风大,冻着了干活也没力气。” 她让阿飘递过一碗热汤,王仙匠愣了愣,还是受宠若惊地接了,喝了一口就眼睛一亮:“哎呀!这花生汤熬得真地道,甜而不腻,还带着点桂花香气,比小的媳妇熬的还好喝!”
马筱筱笑了笑,靠在软榻上慢悠悠地说:“喜欢就多喝点。灯笼不用拆了,直接换四盏 —— 两盏大的挂殿门两侧,两盏小的挂零食架旁边,高度跟我软榻齐平就行,找零食方便。
另外……” 她指了指榻边的小桌子,“这桌子太矮了,放了花生汤碗就放不下暖手炉,你帮我改高点,桌沿雕点仙豆图案,煤球喜欢这个,看着也顺眼。”
煤球像是听懂了,立刻从暖炉旁跳过来,蹲在小桌子边,用小爪子轻轻拍了拍桌面,“吱吱” 叫了两声,小尾巴还晃了晃。王仙匠看着煤球的样子,又看了看马筱筱蜷在软榻上不动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哪是修灯笼,分明是借着修灯的由头改造屋子,可人家是九天星官,还这么客气,自己照着做就是了。
“行!马星官您放心,保证弄得妥妥帖帖的!” 王仙匠放下汤碗,打开工具箱开始收拾工具 —— 刨子、刻刀、墨斗,一件件摆得整整齐齐。马筱筱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一把玄铁刻刀上,刀身泛着冷光,刀柄上刻着个小巧的葫芦图案,葫芦上还缠着细密的符文,虽然年代久远,却隐约能看见符文旁有微光流转。
这图案…… 马筱筱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花生汤碗差点没拿稳。她记得太清楚了 —— 自家师傅腰上就挂着这么个葫芦,深蓝色道袍的袖口镶着白边,葫芦上刻着同样的符文,当时师傅还笑着说 “这葫芦能护你平安”。
“王仙匠!” 马筱筱的声音都有点发颤,指着那把刻刀,“这把刀…… 是谁做的?上面的葫芦符文,你从哪来的?”
王仙匠愣了愣,拿起刻刀摸了摸,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这刀啊,是小的十年前从一位道长那求来的。那位道长可厉害了,道号心元散人,穿件蓝道袍,腰上挂着个刻符文的葫芦,说这把刀是他亲手锻的,能刻木头还能驱小瘴气。当时小的刚学木工,手笨总刻坏木料,道长看我可怜,就把这刀送我了,还说‘好好干活,心诚则灵’。”
心元散人!马筱筱的眼睛瞬间红了 —— 师傅的道号就是心元散人!蓝道袍、符文葫芦,全对得上!她强压着激动,声音都有点发紧:“你…… 你还知道这位道长在哪吗?我…… 我是他的弟子,飞升后就跟他失去联系了。”
王仙匠惊讶地看着她:“您是心元散人的弟子?难怪您看着面善!道长十年前在西天门附近帮过天庭修过结界,之后就说要去凡间历练,不过上个月小的去西天门送木料,听守城门的仙兵说,有位穿蓝道袍、挂符文葫芦的道长,最近总在西天门的望仙台附近徘徊,好像在等什么人,还帮仙兵修过几次损坏的防御工事。”
西天门望仙台!马筱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暖 —— 师傅果然在天庭!他在等自己!她想起第一章师傅给自己取名时的样子,年轻道长身姿如竹,道冠上的玉石泛着温润的光,笑着说 “汝就同贫道姓马,名为筱筱,可好?”,那时候的温暖,此刻又重新漫上心头。
“谢谢你…… 王仙匠,太谢谢你了。” 马筱筱的声音有点哽咽,她赶紧擦了擦眼角,从储物架上拿了两碟芝麻糕递过去,“这是御膳房新做的,加了瑶池的蜂蜜,你拿着,回去给家里人尝尝。等你忙完,我…… 我再请你喝花生汤。”
王仙匠受宠若惊地接过,挠了挠头:“马星官您太客气了!要是您想找心元散人,小的下次去西天门,帮您问问仙兵具体位置!道长是好人,能帮您找到他,小的也高兴。”
说完,王仙匠就提着工具箱出去搬琉璃灯笼,小禄子赶紧跟着帮忙。马筱筱靠在软榻上,手里还攥着那把刻刀(王仙匠暂时借她看),指尖摩挲着刀柄上的葫芦符文,心里又暖又亮 —— 灯笼要换了,桌子要改了,最重要的是,她找到师傅的行踪了!以后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在天庭了!
意识海里,僵小东北的声音难得没吐槽,带着点软:“没想到你还能找到师傅,这下不用天天念叨了。”
“嗯。” 马筱筱笑着点头,眼眶还是有点红,“等灯笼修好,我就去西天门找师傅,跟他说我在天庭过得很好,还有煤球和墩墩陪着,再也不用怕黑了。” 煤球像是听懂了,凑过来蹭了蹭她的手,墩墩也抬起头,用小脑袋顶了顶她的膝盖,像是在安慰。
没过多久,王仙匠就带着小禄子搬来了四盏琉璃灯笼 —— 淡青色的灯罩透着暖光,灯罩上刻着浅浅的云纹,挂在灯架上显得格外雅致。王仙匠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地把灯笼挂好,马筱筱在下面指挥:“再往左一点,跟零食架对齐…… 对,就是这样,亮堂多了!”
挂好灯笼,王仙匠又开始改桌子。他先把桌子腿锯掉一截,换上更长的桃木腿,用刨子把边缘刨得光滑,然后拿起刻刀,在桌沿上细细雕刻 —— 仙豆颗颗圆润,纹路清晰,连豆子上的小坑都刻得栩栩如生。煤球蹲在旁边,看得眼睛都亮了,时不时用小爪子碰一碰刚刻好的仙豆,引得王仙匠忍不住笑:“这小黑猫真聪明,还知道喜欢好看的。”
等全部完工,已经是戌时了。王仙匠点亮琉璃灯笼,淡青色的光洒满殿内,零食架上的芝麻糕、花生汤、仙豆箱看得清清楚楚,软榻旁的小桌子改高后,刚好能放下汤碗和暖手炉,桌沿的仙豆雕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可爱。
马筱筱从软云榻上站起来,走到零食架旁,伸手就够到了芝麻糕,不用再摸黑。她满意地拍了拍手,又拿了两碟点心递给王仙匠:“辛苦你了,这两碟你拿着,回去给孩子吃。下次你去西天门,要是见到心元散人,就跟他说…… 他的弟子马筱筱,很快就去找他。”
“哎!一定带到!” 王仙匠接过点心,开开心心地走了。殿内只剩下马筱筱和战宠,琉璃灯笼的光透过灯罩,在地上投下淡淡的云纹影子,暖炉里的炭火依旧 “噼啪” 响着。
马筱筱靠在软榻上,手里摩挲着那把玄铁刻刀,心里满是期待 —— 灯笼亮了,桌子改好了,师傅的行踪找到了,以后的日子,不仅能舒舒服服地躺平吃零食,还能见到师傅,这大概是她飞升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煤球,墩墩,” 她摸了摸战宠的头,笑着说,“等过两天,咱们就去西天门找师傅,到时候让师傅看看,我在天庭过得很好,还有你们陪着我呢。” 煤球 “吱吱” 叫了两声,墩墩也晃了晃尾巴,暖融融的灯光下,咸鱼殿里满是温馨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