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那人跑远，苏想关门，轻舒口气。
忽然，她背后响起一个疑惑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
苏想转过身，李前同样揉着额角，从桌子下面钻出来。
“你还好吧？”
苏想过去扶住他，在椅子上坐了，埋怨道：
“我一直给你发消息，又打电话也不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呀。”
李前脑子木木的疼。
木，是因为与永恒之树融合，那种特殊的平静的迟缓的思考方式，让他反应有点慢。
疼，是被抽的懵逼了。
因而刚才花了半晌才脱离永恒之树，回到自己身体。
蜃景中宇航员对巨兽出手，抽取太多精神，现在脑子里空空的，不想思考太多。
苏想没继续解释，来到他身后，双手按住李前两边太阳穴，轻轻按压。
女生特有的，冰冰凉凉的手指触及皮肤，李前麻木的脑子逐渐清晰。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李前扫了眼蜃景直播，
阳光下，山头上，林宇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超感散开，迅速扫过整一层楼，各种乱糟糟景象印入脑袋。
不少人昏迷，正被照顾，更多的人揉着额角，或呆在自己房间，精神奄奄。
李前无暇关注这些，压下心中担忧。
意识与永恒之树融合，扰动天地间广阔频率，新清泉市如果还存在异常生物，大抵能感应到。
念及此，李前抬手扫过桌面，各种杂物归拢到旁边，空余出大片。
又从一叠画纸下面，抽出透明塑料包装袋，里面是整整齐齐的白纸。
这些是素描专用的8K纸，420mmx297mm规格。
李前抽出一张，平铺在桌面。
没有画板、定画油之类，他也用不着那些。
从笔筒里取出一支削好的铅笔，转头对苏想吩咐道：
“有人要闯进来，你第一时间叫醒我，拍肩膀就可以。另外待会无论我做什么，任何情况都不能看我，看向这张纸。”
李前点了点面前的画纸。
“好。”
苏想退后几步，面朝门口站着。
李前注视她背影两秒，收回目光。
或许她很早就知道吧。
最早图书馆睡一起那次……
当时只知道黑风衣，不晓得异常生物存在。
一位天赋极高的科研工作者，真的联想不到什么吗？
何况仅仅一面之缘，两人后来还很长时间不曾见面，却只通过网络聊天成为好友。
握紧手中铅笔，目光落在画纸，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酝酿七八秒，再次睁眼，一种独特的气氛出现在房间中。
是安静。
哪怕外面还很吵闹，各种呼喊，医护人员和志愿者小跑的脚步等等，传到这间屋子一下小了很多很多。
苏想明眸张大，下意识想要回头瞧，却克制住。
她发现这种状态下，自己耳朵比以前好使，可以听清许多东西，声音的细节，甚至隔壁房间人的呼吸声。
一点一点，苏想通过这些声音，于脑海中勾勒出1号街区房屋结构，锁定一个个行走的脚步，分辨他们是否靠近过来。
心神，也随着诸多脚步靠近或远离起伏。
在她身后，李前进入全神贯注的专注状态。
他精神枯竭，脑子里一抽一抽的痛，只有集中全部注意力才可以维持状态。
但他的精神本质已然超过六万，即使精神枯竭，也还能作画。
铅笔笔尖落于纸面，留下第一道痕迹，弧形的线条将画纸一分为二。
然后，李前的手飞快动作，雪白的画纸上迅速增添色彩。
或灰白，或纯黑，图案渐渐成型。
是一片开满鲜花的地方。
一些想法，在脑子里慢慢成型。
17层，某座电梯门缓缓朝两侧打开，身穿白色带竖排纽扣长衣，头顶同色折叠帽的女子，推着小车走出。
小车上放着些瓶瓶罐罐。
离开电梯，进入城市狭窄巷道，路人见她都纷纷让路。
“护士，这边！这边有个昏迷的人！”
路过某扇门前，里面有人朝她呼喊。
她却完全没有听到，目不斜视，径直走过。
直到一扇门前停下。
门内，苏想屏住呼吸，身体紧绷，她听到一个脚步和咕噜噜的声音停在门前。
门外的人半晌没有动作。
没有敲门，
没有说话，
也肯定没有离开！
噔噔！
苏想连退两步，退到李前身边。
她还记着叮嘱，不敢回头，伸手探向后者肩膀位置。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门口的人终于敲响房门。
苏想伸出去的手，也被一只手抓住，她身体微颤。
李前站了起来，附到她耳边：
“转过去，不要看。”
苏想僵硬着身体，从另一面转过去。
李前起身，走向门口。
咚咚咚！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李前握住门把手，转动着拉开。
门外站着一位护士，眉目清秀，五官精致，配上白色的着装，端正站姿，看起来专业而冷静。
只是过于冷静了，那双眼睛中神采极少，尽是冷漠。
李前与之四目相对，对方似乎确定了什么，双眸渐渐明亮。
灼热的、澄澈的、明亮的光从眼瞳深处涌现，充盈眼眶，继而分化出七彩，满溢而出。
同时又有虚幻的，痛苦的意识在其身体中无意义的挣扎。
是了，
和1号玩家描述一样。
极其轻微的眩晕，恶心之感，悄然浮现。
李前面无表情，在七彩即将溢出眼眶，流淌开来时，右手抬起，画纸展开，正对她面门。
护士难以避免看到画纸，看到上面的内容。
短暂瞬间，其眼中七彩凝固，随即众多的色彩暗淡，显现出迷茫。
一秒，护士两眼上翻，身体向前倾倒。
李前退后的同时，卷起画纸，再抓住两人之间的推车。
护士身体靠住推车，又在推车带动下，倒进屋内。
叮叮哐哐，推车上药瓶和注射器掉在地上。
李前把她拉进屋内，意念微动，房门自动关闭。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李前，我可以回头了吗？”
苏想嗓音轻颤的问。
李前点点头，把画纸折叠揣进兜里，意识到苏想看不到自己点头，又嗯了声。
苏想于是转过身，便看到和刚才脑海勾勒场景相符的画面。
一名护士倒在房间中。
本就不大的房间，摆着凳子、行李箱和一些杂物，再加上两个人，以及地上的人，格外拥挤。
苏想观察倒地的护士，又看了看李前，脑子十分清醒。
昔日，她能在李前忽然杀人的情况下，坐在车内保持冷静，并想办法为其脱罪。
可见关键时刻的镇定。
顿了两秒，她开口道：
“大块的骨头和肉块，可以用化学试剂溶解，嗯……城市里管道很多，管道疏通剂超市里就能买到，还可以溶解头发……血迹，用清水冲洗就可以。”
李前：……
李前有点儿沉默，伸手指了指门。
“外面还有监控呢。”
这要是尸骨无存，怎么说得清？
苏想表情一呆。
李前则蹲下身，把护士反过来。
护士眼睛紧紧闭着，眼皮在颤动。
眼珠咕噜噜转，很不安，但不得不睁开了。
她睁眼，看到旁边站着的苏想，苏想瞳孔颤了下。
“你们……要多少钱才能放过我……”
护士竟然醒了，还很冷静。
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