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此番瞻前顾后、谨小慎微,过分点甚至能够称之为畏手畏脚,却又极其符合个人性格的话,林砚池不由哑然失笑。
自己兜里有银子,同伙底下有足够人手,竟然还能保持平常心,力求将一切做到尽善尽美,哪怕半点细节也没放过,华从的的确确是个人物。
可惜……最后的果实……
想着想着林砚池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闪过抹阴狠、森然的光芒。一瞬即止,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恢复原状。
略带奉承附和:“小心无大错……华当家说得好啊!尚未尘埃落定,确实应该多些谨慎、多些细心、多些注意。”
“文绉绉的,要我说啊,对付个一穷二白,手底没人的郭明,哪需要这么多计谋?屏风后面藏点人就是,他还能长出四条腿跑咯?”何慎别过脸,摇摇头不耐烦地说道。
“谁知道呢。”林砚池对动辄喊打叫杀的粗蛮作风并不欣赏,所以压根没搭茬,轻声嘀咕一句,权当玩笑话听。
华从同样也看不上,本打算开口说几句,但想到此次的目的就是杀了郭明,而他目前又还是同伴,两个人荣损相连结,驳他不就等于驳自己?
只得硬生生强压下内心不满,平淡指点道:“杀死郭明很容易,可收拾后续影响却非常棘手,咱们今日准备得越细致周全、越稳妥,将来就越轻松!再者说,后面还得前往汴州呢,如果因为惹身骚耽误官府交待的要紧事,你我可都没法担待!”
提起“官府”二字,何慎先前那副散漫模样当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认真与严肃,“你倒是提醒我了!老华啊,如果官府问起来该怎么说?总不能直接承认就是咱们联手杀得吧?”
“呵,帮派内讧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照事实说呗。怎么?你想跟锦衣卫耍小心思?胆子其实倒也不必这么大。”华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风轻云淡道。
“这……这好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官府和锦衣卫的大人们追究,咱们可兜不住呀……”何慎干咽口唾沫,表情略显惊恐,颤巍巍、戚戚然问。
面对他的担心忧虑,华从仅仅不屑一笑,“追究?追究什么?郭明怎么死得?呵呵!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会闲着无聊给自己找事干吗?而且他郭明算个什么东西?官府、锦衣卫衙门在哪都未必清楚的货色,值得人家上心吗?开玩笑!”
“可是我……”
没等何慎把话说完,便被华从挥挥手打断,果断道:“没什么可是的!到时候大不了撇个干净,全往我身上推就是!”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何慎虽然言之凿凿,但身体却很诚实:眼眸低垂,手足无措,左挪右移动坐不稳当。
明显是意图被戳破,导致内心发虚。
眼见二人清晰渐渐激动,顾不得自己,林砚池也很识趣地没打圆场。
待两人闭上嘴,方才放下茶杯,站起身拱手行礼道别:“华当家、何当家,夜色见深,既然全部事宜皆已谈妥,那林某冒昧先行一步,若有异常,再按原定方法告知。”
“好好好,林先生慢走。”华从起身相送。
快走几步将门打开,顺便朝坐在外面的老者招手笑道:“替我送送林先生。”
“华当家留步。”林砚池又行了一礼。
“林先生慢走。”华从点头。
按照原路下楼,拐个弯回到后门,老者上前打开门,抬手示意。自始至终两个人都没有过交流,甚至连点声音也不发。
等林砚池走到外面,老者才微微屈身送别,“夜色朦胧,林先生多注意脚下。”
“老翁您有心了。”
回到三楼亮着灯的屋子,推门走进去,老者随意找把椅子坐下,边端起茶杯边轻声提醒:“人已经走远了。”
“嗯好。”华从抬手揉揉眼睛,满脸都是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稍作思考后,侧目望向旁边的何慎,叮嘱道:“老何,这几天你得看住手底下的人,免得被郭明察觉到什么,最好找个合适的理由,让他们躲着点,能不露面就不要露面。”
“放心,如此紧要关头,我自然会提起十二分小心。”何慎自己也有这个打算,因此想都没想,马上点头答应。
停顿几息,他转头问:“你的人呢?还没抵达么?”
“确实并未到齐。不过也快了,应该明日天黑前就能进入城中。”华从回道。
“能准时准点?”
“嗯……可以。”
人不齐,办起事来就可能有缺漏。何慎自然清楚这个道理,于是没再多商量些其他细节。
眨眨眼睛意图缓和缓和乏困,最终却无法抵挡数日奔波带来的巨大疲倦,连续打了几个哈欠,眼皮子直坠。
眼见他一副昏昏欲睡模样,华从赶忙善意问:“要不然先休息,等人全到齐再商量?”
“也行,我实在不太能硬顶住。”何慎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长长吐出口浊气,神色中闪过抹无奈。
摆手当作告别之后,抬腿往外走。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又观察四周小一会儿,确定何慎已经走远,老者才放下茶杯,皱眉提醒:“公子,林砚池……”
“那小子不对劲,是吧?”华从仿佛早有预料般,抢先说道。
老者顿时一愣,眼底闪过惊讶之色,不由好奇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哪还用得着看呀,一介书生丝毫不在意功名,却对帮派争权夺利有兴趣,这正常吗?”华从勾起嘴角,得意轻笑。
“只因为这点?”老者疑惑问。
“不止于此。他今夜只身赴约,就已经很难说过去了,期间我还试探过几次,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但也有些许收获。尤其是在我表明可以给银子之后,他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不在意,实在奇怪得很呐!”
“哦?什么意思?”这下子老者的眉头皱得更深几分,脸上写满问号。
回想刚刚林砚池说过的每一句话,华从难免奇怪,“我感觉……”
“他并不愿意脱离漕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