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逢吉脸上、眼底满是落寞,看着很难不动容,但赵就除了眼神闪烁几下外,并无其他反应。
一来没亲身经历,二来并不了解全部经过,三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纯粹当闲闻轶事听,最多心存些许“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负责。
说到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赵就没那么多好奇心。
碍于目前尚且有求于人,还是别过脸隐藏内心泛上来的无所谓,感同身受般开口附和:“姜大人无需太过懊恼,皇上必能承先帝之愿望,驱逐胡人至冰湖以北,给百姓以安宁,还天下以太平!”
听到赵就的话,姜逢吉迅速扯起一丝笑意,不迭点头赞同:“圣明无过皇上,必能一战功成,得偿夙愿。”
皇帝要打仗,当然不能提“败”字。
九族还得要呢!
趁姜逢吉情绪稍微回暖,赵就生怕他又陷入其中,急急忙忙开口询问:“姜阁老,当年连战连胜,为何先帝突然遇袭?难不成……”
“贪功冒进”四个字赵就不敢说出口,只好伸出手指,边挑眉示意边朝前戳了戳。
姜逢吉思维何等敏捷,都不用赵就暗地示意,光听语气就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
连连摇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先帝行军布阵一向谨慎,胜利在即岂会冒失妄进,给胡人机会?”
“是胡人绝境之下釜底抽薪,举残兵败将围魏救赵,避开位居左右的河西、宁州两路大军连夜奔袭中线,这才使得北伐功亏一篑。”
“啊?!”赵就惊了。
“姜阁老您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老夫并没有说笑,实际情况如此。”姜逢吉肯定道。
话音未落下赵就已经皱起眉头,深表怀疑。中线即后方,也就是边关以内,长安、大同、朔州和京城一线,他护送柳柔薇回河西时走过,印象很深刻。
此间大大小小军镇多达几十座,星罗密布,除去规模不同,外观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就算长年来回行走的商客有时候都分不清楚,何况胡人!
偏偏就是这些不甚熟悉的胡人,轻而易举且准确无误找到藏匿其中的先帝?
匪夷所思,实在匪夷所思得紧!
赵就抬起手揉揉鼻头,心里一时之间思绪翻涌,滔滔不绝。
难道……有人带路?
探子?奸细?还是……
有人叛国?
看到他面露不解,姜逢吉也不故作高深,干脆利落点明答案:“皇上登基之后曾派人详查,应该是有人通敌叛国!”
“哪路大军有人投敌?”赵就眼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内心里喜悦之感窦生。
三线大军,两路向前一路当作后方稳固以稳固整条战线,如果清楚哪路军中有人通敌叛国,那调查范围瞬间可以缩小,他的工作量也能大大减轻。
对于赵就这种性子里怕麻烦的人来说,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但这份欣喜没能持续多久,立刻被姜逢吉接下来的话浇灭。
只见姜逢吉脸上露出苦涩,“唉”地叹气一声后,摇头语气无奈开口道:“经过细查,三路大军……”
“都有,三路大军都有人通敌叛国……”
“啊这……不是哥……”赵就受惊失语。
好在他还年轻,反应速度快得很,硬生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不是哥们”咽回去,换成:“不是,阁老!这也、这也太离谱诡异了些!”
三路大军中都有人通敌叛国!这是什么意思?这他妈的不是在大军中找到了汉奸,而是在汉奸里找到了大军吧?
狗日的谁是胡人啊?!
稍稍平静心神,赵就嘴角直抽,忍不住沉声问:“都有谁?”
“查不清!”姜逢吉苦笑,鼻中哼出浊气继续说:“只知道皇上后面将河西大军中的九成将领撤换,或贬或调,陆续除名发送各地。宁州方面有周将军坐镇,所受待遇稍微好些,但也有五六层身居高位的将领因此遭了殃。”
“至于中线嘛,呵呵呵,几乎全清洗了一遍,许多将领或于前往地方的路上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或在罢官回乡途中遭遇歹徒刺杀,当场身亡;或两三年后离奇病亡。”
“可以说几乎没好下场。”
光听就感觉残忍无比,但赵就能理解。查不清楚嘛,那就不用查清楚,但凡有嫌疑的,通通弄死,宁可错杀一百,决不放过一个!
简单、直接,但效果明显。
好歹达成了目的不是?尽管胡来些,血腥些……
摇摇头将这些个胡思乱想甩干净,别有深意感叹:“我那位故友的大哥,当年在河西大军中,照阁老说来,应该是死了。”
“当年河西的战况确实惨烈。”姜逢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随即询问道:“皇上平定宫变之后,曾命人收拢兵卒骸骨一并下葬,赵大人的故友没去认领么?”
“去了,没找到。”赵就如实告知。
姜逢吉一愣,接着解释:“毕竟是入品武夫,相较于普通兵卒的确踪迹难寻。老夫也不是军中负责清点尸体的,实在爱莫能助啊。”
“姜阁老能将北伐一事告知,赵某已经感激不尽。事在人为,事在人为,我相信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找到。”赵就装出一副失落模样,用自我安慰的语气说着。
话毕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姜逢吉因为沉浸于当年之事,情绪久久不能平静,赵就则因为有话想问却又不能暴露真实目的,心里思索两全其美的办法。
总之一时半刻,屋内隔桌对坐的两人都不急于打破寂静的气氛。
……
千里之外的京城,此时也已夜深,更鼓“邦邦邦”回荡在大街小巷。
一更天了。
西苑清玄宫中,冯公公小心翼翼合上大门,转身抬头望了眼看不到半点月亮的昏暗天空。
微微颔首,嘀咕:“到时辰了……”
之后收回目光,背着手一步步走下台阶,悄无声息朝清玄宫门外走去。
挥手叫来目光低垂,站立不动的心腹太监,压低声音吩咐:“今夜主子有事,让当差的换班吧,用不上他们了。”
“是,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