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论》有言：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这次我们腰杆软下去，以后就得一直弯着！”人群中的壮年粮商高举双手，语带不忿呵斥姚掌柜。
旁边身型矮瘦、有点年纪的粮商面色潮红，伸出根手指胡乱虚点。不敢冲杨值发火，只好朝姚掌柜咬牙切齿骂道：“姚狐狸你他娘的，自己当软脚虾还不够，必须把我们都拉上才开心？”
“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六十万石的确不多，我们用不了多大气力就能凑出来，但这次满足其欲望，下次呢？下次可就不会仅仅六十万石了！”
“下次？下次说不定一百六十万石他都敢说！”
两个人两个声音一唱一和，其余粮商听完脸色皆剧变，沉默几息人群里很快爆发出抗议：“不能给！绝不能给！”
“说的对！不能给！”其余粮商应声如雷，一个两个神色带怒，义愤填膺。
坐在杨值左手边的那个年长粮商见此情形，忙转头努努嘴，轻轻叩了叩桌子，压低声音劝道：“杨老哥，你总得开口说句话吧……”
“唉！”杨值微微摇头，长叹一口气托辞道：“少年侠气，老来暮气。我呀，老咯，心气确实比不上年轻人了……”
说着说着还伸展两肩、微眯双眼打了个哈欠，一副精神不振的疲惫模样。
年长粮商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暗自腹诽：呵呵，你个老小子倒装起来了！想袖手旁观就直接说，何必拿什么侠气、暮气当借口？
压下心里万千思绪，他继续轻声请求说：“杨老哥，这些个掌柜群情激愤，不然再劳烦您替我们走一趟，去跟赵大人商量商量？”
没想到杨值依旧摇头拒绝。左右扫视一眼，凑到他耳边轻声解释：“老兄弟啊，你听我一句。不过几万石粮食而已，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没必要为这点银子得罪赵大人！”
停下来想了想，接着说：“而且，这一次我们也得罪不起……”
得罪不起？年长粮商眉头微皱，心里暗自不屑，一个四品官而已，又不是顶头管的，怕什么？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杨老哥，这话是不是……说得重了点？”
“重？呵呵呵。你仔细想想，兄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杨值冷笑。
听他的语气，看他的表情，年长粮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沉着脸左思右想好大一会，才咬着牙悄咪咪试探道：“杨老哥你跟我说句实话，那赵大人只要六十万石？还是说……”
“放心，绝不会多要！”杨值轻轻拍了拍这位老朋友皮肤已然松弛的手，点点头肯定说道。
得到确定保证，年长粮商毫不犹豫，马上开口应允：“既然老哥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吝啬了。还是按照几天前赵大人的要求？”
“是。”杨值点头。
“好好，几千上万两银子我还是拿得出来的。五万石，如何？”年长粮商笑问。
“随心便是。”杨值心领神会，乐呵呵直笑。
正在这时，吵吵闹闹许久却始终拿不出主意的众粮商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转来转去，最后还是汇聚到杨值身上。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性子最急躁的壮年粮商率先出声，“杨老掌柜您看也看了这么久，听也听了这么久，总该说句话吧？”
“呵呵呵呵……”杨值抚须而笑，连连摆手温声说道：“老夫一早就表达过自己的态度了，还能再说什么呢？”
“这、这、这！哎呀！”壮年粮商无可奈何的两手一摊，咬咬牙带着怒气找了把椅子坐下，紧接着把头别过去，眼不见为净。
其余人看见杨值这副态度，脸色皆是瞬间黑下去。唯有姚掌柜猛地一愣，随即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双眼滴溜溜转动，视线在杨值和其他粮商身上不断徘徊，稍稍思考，似乎想到什么，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边笑边小声嘀咕道：“原来是这样么？怪不得……”
另一边的众粮商见杨值袖手旁观，纷纷急了起来，接连发声：“杨老，您可不能这样啊！”
“是呀是呀，如果这次我们闷头认下，那下次、下下次怎么办？照此以往，我们岂不成案板上的鱼肉，赵大人想怎么宰割就怎么宰割？”
“杨老您千万拿个主意，我们都愿意听您……”
不等他们话说完，杨值摆摆手，摇头拒绝道：“诸位，牛不喝水怎么能强按头呢？老夫是何态度、是何想法刚刚已经说得一清二楚，无需再多问。”
“这！这……”
众粮商面面相觑。其中有的人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人家一来没有鼓动众人，二没有助纣为虐，自己主动低头认怂，他们就是想指指点点两句，也没合适由头啊！
因为，这确确实实与他们无关啊！
眼见众粮商一个个脸黑如炭，杨值不由自主长叹一口气。稍稍迟疑还是开口温声劝说道：“诸位掌柜，且听老夫一句！六十万石不多，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绝不是什么大事！”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扫视众人一眼，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认真正色道：“此次并非拖着、硬顶着就能挺过去的，必须早做决定才是！这位赵大人跟其他赈灾差员不一样！”
“他……是真会杀人的！”
“话尽于此，听与不听皆在诸位，老夫先行一步。”杨值按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朝众人拱手行了一圈礼，随后推开门背着手，头也不回往外面走去。
“杨、杨老……”
不等话说完，杨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当时傻了眼，正不知所措时，姚掌柜已经快步追了出去。
兜兜绕绕，终于在府衙大门口追上。他顾不得失礼，连忙放声高喊道：“杨老掌柜，杨老掌柜，请留步，请留步！”
杨值回头看到是他，不由微微发愣，皱眉问道：“姚掌柜拦下老夫，所为何事？”
“有事，有事！”姚掌柜气喘吁吁。
“我想冒昧请求，您和赵大人的生意，可否捎带在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