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顾十远看到被冯语凝抽出来一半的东西，脸上表情还是有些难掩意外。
虽然冯语凝先前已经说了感觉到这个东西不小，可是等真正看到它的时候，才意识到还是比想象当中要大上太多，甚至他感觉如果这玩意儿再往里深陷一些，说不定就从脖子的前侧穿透出来了。
被抽出来的部分沾着变质的血液，以及看上去有些腐化的碎肉。
深色的血液像是朝四面张开的网络一般，笼罩在这个表面光滑的物体上，而它被手电筒光一照，就反射出了刺眼的光线。
顾十远眯起眼睛，看着冯语凝因用力而发白的指尖一点一点把剩下部分抽出来。
而等她把剩余部分从伤口中拉拽出来的时候，难取出来的原因也找到了。
这东西埋藏在李舫脖颈内的部分，几乎跟身体的血肉生长在了一起，与上面部分光滑平整的表面不同，深藏在里面的那一小半像是被腐蚀了一般坑坑洼洼，血管、肌肉都完全跟它紧紧粘连在了一起，就好像它也是李舫身体里的一部分似的。
那些扒在表面的血管与肌肉被冯语凝拉扯得细长，就好像它们自己有生命和意识一般，不希望这个东西离开身体。
直到冯语凝用力抬起手臂，才听着几声拉扯断裂的声音响起，变色的血液顺着扯断的血管中涌出来，无声地顺着李舫后背流淌开来。
“……啊……”
李舫的喉咙里在这个时候突然挤出来微弱的人言，冯语凝则是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丝毫没有犹豫地从对方身上扯了下来，紧捏着手里的东西与其保持安全距离。
而顾十远则是继续用手电筒照着对方的脸，能清晰看到李舫脸侧那没有皮肤遮盖的脸肉在微微抽动着。
这画面着实让人觉得不舒服，甚至有些幻痛。
李舫的耳朵保留得还算好，耳朵靠近脸部的边缘能看到不平整的切割痕迹。
林深顺着顾十远的视线看过去，脑海中就冒出了当初的那一幕。
于是他下意识地松了手，接着朝田松杰的方向用眼神示意。
接收到林深讯号的田松杰虽仍心有疑虑，但还是默默把两只手收了回来。
李舫瞬间将自己的双脚弯曲起来，喉咙里响着“咕噜噜”的声音，伴随着小声的呜咽，后脖颈的血肉开始颜色逐渐变深，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腐化。
似乎他的身体能够维持如今的模样，全靠那块不知道为什么会嵌在他脖颈里的东西支撑着，而现在没有了这个东西，原本看上去还像是有些生命活力的身体，开始逐渐失去之前的活性，但与此同时，李舫自己原本的更多意识又好像也回到了身体里。
它的第一反应是悲伤，是把自己蜷缩起来。
也正是感受到了这种情绪变化，林深才将手松开的。
之前那种强大的抵抗力量消失了，仿佛一切并不完全出自李舫的本意，尽管它先前说的那些话或许真的是出自它的本意，是它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但是以林深接触他时了解到的他的性格来看，他不是那种足够有胆子又有这般行动力的人。
“……啊……呜……回家……别打我，我只……只想回家……”
它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像是有什么黏住了喉咙，又像是因为东西被冯语凝抽了出来，空气顺着脖子上的破口钻进去，给它说的话染上了一层怪异的音效。
“早已经回不去了。”林深回答他。
虽然先前李舫早就听到过林深的声音了，可如今自己的意识回归更多之后，听到熟悉的声音依旧还是愣住了。
对于林深来说，这是一场久违的会面，距离上一次离开这个地方，已经过去得有些久了。
可是对于被困在这样一个门后世界，“狱”字锁挂上一切都被封印起来的李舫来说，它的时间和记忆都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就暂停住了，是这一次重新开启又让这个地方从头开始运转起来。
那种感觉应该怎么说呢？
或许只是闭眼与睁眼间短短的浅眠，跟林深以及其他人的分别仿佛就在几分钟前。
这是人光靠想象没有办法完全去体会的，以至于李舫在听到这句“早已经回不去了”的时候，无法在瞬间理解其中的意思，更没有那种切实的感觉。
它只是在获得自由之后下意识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然而自己嗅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异样气味，手掌抚摸到自己没有一块好肉的脸颊，才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了点什么，重新跟自己的双手拉开距离，去好好打量。
顾十远手电筒的光斜斜照在它手上，手掌上积蓄了一小滩奇怪的透明液体。
李舫很明显愣住了，它尝试着眨眼睛，结果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了眼皮。
于是它带着试探，缓缓抬起右手再次去触摸自己的眼睛。
原来先前那一下破裂的声响，是它的眼睛与地面挤压之后发出的声响。
“……不痛……？”
李舫的语气中带着疑惑，但这并不像是在询问任何一个人，因为他自己开始逐渐理解了当中的答案，尽管它不愿意相信，可是一切就摆在眼前。
它猛地抬起头，感觉自己眼前似乎能看到一个人影，但又像是睡梦中不够清醒而看到的幻象。
林深像是一道浅浅的，如同鬼魅一样的影子站立在它跟前，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它。
“……林深？”李舫吐出这个名字，紧接着眼泪就像是不要钱一样直接扑簌簌地往地上掉。
好多话堵在它的喉咙里，它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因为它感觉自己应该是说不完了。
如果当初它没有那样不动脑子地信任秦叔，是不是它也能跟他们逃出去？如果它当初不是听秦叔的话，不是跟他们配合暗算林深，是不是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看到林深的幻影？
如果后悔和道歉能够起作用，它是不是还有救？
“……他还在，他在这儿……小心他……”
太多的话最终只汇成了这一句。
不管面前是真的林深，还是只是自己因为后悔看到的幻影，说出来，或许自己也能原谅自己一些？
思绪在下一秒断线，蜷缩在地上的人影不动了，就像是一具腐朽很久的尸体。
没有人问林深对方说的话什么意思，他们只是将视线集中在了冯语凝的手上。
“是个什么东西？”顾十远问。
冯语凝闻言，举起手里的东西看向两人，道：“我觉得……像是个乩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