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玛雅那句“姐姐……我们回家……”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死寂的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震得每个人心神不宁。
张小霞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一直以来,都像个不知疲倦的信使,四处奔波,传递着希望的讯号。
可当期盼已久的回应真正到来时,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准备好。
她缓缓摘下耳机,指尖微微颤抖。
那耳机里曾经承载着无数个日夜的孤独和期盼,此刻却变得沉重无比。
她没有急着回应玛雅,而是缓缓蹲下身子,让自己与玛雅那双空洞却闪着奇异光彩的眼睛平齐。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三下地板。
“哒、哒、哒。”
那是童谣《海之眠》的起拍节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玛雅身上,空气仿佛被抽空,只剩下无声的等待。
玛雅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理解这简单的讯号。
她那张苍白而瘦削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安。
片刻后,她伸出干瘦的手掌,迟疑地回击了两下。
“哒、哒。”
节奏有些生涩,带着一丝颤抖,却真真切切地回应了张小霞的呼唤。
紧接着,她抬起胳膊,用手指指向窗外远处,一座在夜色中隐约可见的教堂钟楼。
程雪立刻会意,她压低声音,快速地解读着玛雅的肢体语言:“她说,钟声那天,她听见妈妈在唱。”
一瞬间,张小霞明白了。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那个唤醒者,是那个指引方向的人。
但现在,她意识到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她并非高高在上的救世主,而是一个倾听者,一个守护者。
她们需要的,不是她“代表”所有人说话,而是需要她学会倾听,倾听那些被压抑、被遗忘的声音。
她要做的,不是继续传递讯号,而是成为一个安全的港湾,让那些迷途的灵魂,找到回家的方向。
“我明白了……”张小霞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
程雪没空理会张小霞的感悟。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一行行代码在屏幕上闪烁。
她正在连夜分析全球共振数据,试图找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情况不太妙。”程雪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七个城市的震动频率正在缓慢趋同,这说明我们的行动正在奏效。但……华沙节点出现异常波动。”
“异常波动?”吉米立刻警觉起来,“什么样的异常波动?”
“不是节奏错乱,而是……多出一组微弱的附加节拍,就像是有人在主旋律之外,轻声附和。”程雪的眉头紧锁,神情凝重,“这说明,有人在试图干扰我们的讯号,或者……控制那些被唤醒的人。”
张小霞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程雪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她调取了疗养院的监控回放,仔细地查看每一帧画面。
很快,她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监控画面显示,在那名自闭症少女在众人离开教室后,独自一人留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明显的动作,只是静静地坐在暖气片旁,用指甲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表面。
起初,程雪并没有在意。
但当她将敲击的节奏放慢,并与《海之眠》的乐谱进行比对时,她震惊地发现,那名少女敲击的节奏,竟然与《海之眠》第二段落完全吻合!
“见鬼!”程雪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她立刻将视频加密发送给张小霞,并在附言中写道:“不是我们在唤醒她们,是她们自己找到了出口。”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张小霞脑海中的迷雾。
是啊,她们一直以为是自己在主导一切,但事实上,那些被压抑的灵魂,早已开始寻找出口,她们只是提供了一个契机,一个平台而已。
“我们不能再自以为是了。”张小霞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们必须尊重她们的选择,倾听她们的声音,而不是强行灌输我们的意志。”
吉米一直在外围警戒。
他带着一队安保人员,仔细地巡查着中转站的每一个角落。
吉米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所面临的危险有多大。
一旦他们的行动暴露,等待他们的,将是无情的打击和彻底的毁灭。
在巡查的过程中,吉米发现山脚雪地上,有一些新鲜的轮胎印。
轮胎印的轨迹呈环形,明显是侦察车反复绕行所留下的痕迹。
“他们还在追踪我们!”吉米立刻意识到,那些人并没有放弃,他们只是改变了策略,变得更加隐蔽和狡猾。
他立刻启动了隐蔽预案,切断了所有外部供电,改用地下柴油发电机。
同时,他命令团队将振动感应板临时改装为震动报警器,以防止有人偷偷潜入。
在检查旧通风管道时,吉米在一处锈蚀的金属挡板后,发现了一枚微型信号增强器。
他拿起信号增强器,仔细地观察着。
这东西做工精巧,隐藏性极强,如果不是他足够警惕,根本不可能发现。
吉米立刻认出,这枚信号增强器的型号,与林氏集团三年前淘汰的监听设备一致。
“林氏集团……”吉米的
他一直怀疑,林氏集团与那些幕后黑手有着某种联系。
现在看来,他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他凝视着雪原深处,低声对耳麦说道:“他们没放弃追踪,只是换了方式……现在,他们想听我们说话。”
张小霞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暂停公开传递节奏,改为“内循环训练”。
她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那些已经被唤醒的幸存者,能够更好地掌握和运用这种能力,而不是继续扩大范围,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她的计划是,让每一位已能响应节拍的幸存者,闭上眼睛,静静地坐在那里,仅凭身体的记忆,去复现整首童谣的震动序列。
这是一种类似于冥想的训练方式,可以帮助她们更好地集中精神,增强对震动的感知能力。
为了更好地进行训练,张小霞特意在疗养院的礼堂中央,铺开了一张巨大的白布。
她让所有人都赤脚站上白布,并在脚底涂抹导电凝胶,然后将她们的身体连接到一台简易的震动记录仪上。
当第一轮集体敲击完成时,记录仪上显现出了七道波纹。
这些波纹并不完美重合,带着一些细微的偏差,但它们的核心频率却惊人的一致。
张小霞望着那张图,忽然泪流满面。
她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组实验数据,更是她们活过的证明,是她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这不是实验数据……这是我们活过的证明。”张小霞哽咽着说道。
所有人都被张小霞的情绪所感染,她们静静地站在白布上,感受着彼此之间的连接,感受着生命的律动。
黑暗,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深夜,程雪独自一人坐在电脑前,神情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她打开挪威气象站发来的录音文件,准备进行最后的分析……程雪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无意识地滑动,眼球布满血丝。
挪威气象站发来的录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回响,像无数细小的针扎着她的神经。
在连续几小时的高强度工作下,她的大脑已经开始抗议,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要炸开。
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正准备起身去冲杯咖啡,却突然被耳机里一闪而过的杂音吸引。
那是一段极其微弱的哼唱,混杂在《海之眠》的间隙中,几乎难以察觉。
程雪猛地坐直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一般,瞬间清醒。
她熟练地调出音频处理软件,开始逐帧降噪、放大。
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杂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段稚嫩的女声哼唱,音色清澈,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
虽然音量很小,但程雪还是能分辨出,那哼唱的旋律,与《海之眠》有着惊人的相似。
程雪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调出原始时间戳,仔细核对录音发生的时间。
那是玛雅说出第一句话后的第47分钟!
她又调出托马斯的工作日志,以及气象站的监控录像。
结果显示,在那个时间段,托马斯正在进行例行的数据校对工作,并没有进行任何录音操作。
气象站周围也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出现。
排除了托马斯和环境因素,那么,这段哼唱究竟来自哪里?
程雪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一行字无声地浮现:“有人在别处,跟着唱了……”
她拿起桌上的卫星电话,拨通了吉米的号码,语气急促而低沉:“吉米,帮我接通张小霞,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