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旁,双手自然垂在身侧,目光平静地落在李副厂长身上,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此刻的李副厂长早已没了往日在车间里指手画脚的嚣张,脸色惨白如纸,连嘴唇都泛着青,双腿抖得像筛糠,每晃一下,裤腿都跟着打颤。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水珠,“啪嗒”滴在衬衫领口,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看着格外狼狈。他看着面前几位神色严肃的大领导,心里头像揣了个乱撞的鼓——贪墨公款的账目、违规提拔亲信的名单、收受贿赂的录音……桩桩件件都被摆在明面上,证据确凿得像钉死的钉子,哪里还敢指望上面的人能保住自己?
“你自己说一说吧,”为首的大领导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随即把一叠厚厚的调查材料往桌上一拍,纸张碰撞的脆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吓得李副厂长猛地一哆嗦,差点瘫坐在地上。“做了多少亏心事,心里没数吗?到了这时候,还想狡辩说自己什么都没做?”
李副厂长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花,费劲地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这才明白,自己千算万算,本想借着那些“顾南考试作弊”的流言把对方拉下马,好坐稳自己的位置,没承想反倒是引火烧身,被人顺着藤摸出了这么多烂事,落得个如此境地。这些事,他哪一件没做过?现在越解释,反倒越像是欲盖弥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材料上的字迹,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尖刀,一下下剜着他的心神。
顾南也有些意外。他原本只是把李副厂长暗中干扰技术考核、拉帮结派散播谣言的事整理成报告上报,没料到上级部门的调查竟如此深入细致,连几年前他挪用车间经费给自家盖房、虚报设备采购价格中饱私囊的旧账都翻了出来,连当时经手的采购员名字、转账记录都列得清清楚楚,比自己私下了解到的详细得多。本想给这老东西一个下马威,让他收敛些,没成想竟直接掀了他的老底——看来,李副厂长这次是彻底没机会翻身了。
“顾南,你这个王八蛋!”李副厂长忽然像疯了似的转向顾南,眼里布满血丝,眼球突出得吓人,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这些事是不是都是你搞的鬼?你早就看我不顺眼,故意设圈套害我!”
顾南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只是淡淡笑了笑,笑意却没达眼底:“李副厂长,事到如今,还用得着我说吗?”他抬眼扫了眼桌上的材料,语气里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嘲讽,“倒是没想到,你这些年在厂里做了这么多‘好事’。慢慢跟领导们解释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跟这种彻底垮掉的废物,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李副厂长的下场,全是他咎由自取,是贪婪把自己推进了坑,往后是求爷爷告奶奶找人疏通,还是在牢里好好反省,都与自己无关了。
走到门口,顾南停下脚步,对几位大领导微微颔首,语气沉稳:“既然这里没我的事,那我就先回车间了,厂里那套新轧机的调试还等着盯着,耽误不得。”
为首的领导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赞许,语气也缓和了些:“顾副厂长,恭喜你。你的高级工程师考核成绩我们已经核实过了,实打实的硬水平,后续会正式发文通报全厂。好好干,轧钢厂要想往前冲,还需要你这样的技术骨干挑大梁。”
“谢谢领导信任。”顾南应了一声,转身推开办公室的门,大步走了出去。阳光正好,洒在他身上,暖意融融的,远处车间里传来机器的轰鸣声,沉闷又有力,像在召唤着他。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满是清爽的空气,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李副厂长的事告一段落,总算能甩开这档子糟心事,接下来,该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技改项目上了。
李副厂长被两个穿制服的人架着往外走的事,像长了翅膀的麻雀,没半袋烟的功夫就传遍了轧钢厂的各个角落。车间里的机器还在“哐当哐当”地转,可工人们手里的活都慢了下来,眼神不住地往办公楼方向瞟,私下里早炸开了锅。
“看见没?李副厂长被带走时,脸白得跟纸似的!”
“可不是嘛,听说查出他贪了不少公款,还跟外面的人勾结倒卖钢材……”
“这下好了,他一倒,这厂长的位置,十有八九要落到顾副厂长头上了!”
议论声里藏着各自的心思。那些之前没敢站队、只安安分分守着机床干活的人,倒还沉得住气,该拧螺丝的拧螺丝,该抡大锤的抡大锤——反正不管谁当领导,手里的活儿总得有人干,只要不偷懒,饭总能吃到嘴里。
可那些早早跟了李副厂长,还帮着他在食堂、在澡堂散布过顾南闲话的人,这会儿就跟揣了颗定时炸弹似的,坐立难安。一个卷着袖子的老工人蹲在车间角落,手里的扳手转来转去,声音压得跟蚊子哼似的:“你们说……咱们之前跟着李副厂长,没少在背后说顾副厂长的坏话,什么‘年纪轻轻没资历’‘靠关系上位’……现在李副厂长被抓了,顾副厂长眼看就要扶正,你们说,他会不会第一个就拿咱们开刀?”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工人搓着手,额头上冒了层细汗,衬衫后背都洇湿了:“谁说不是呢!当初也是昏了头,听信了易中海那老东西的撺掇,跟着瞎起哄。现在想想,顾副厂长待咱们不薄啊——上次车间的冲床坏了,耽误了生产,还是他带着技术员连夜抢修,忙到后半夜,连口热饭都没吃……”
人群里一片附和声,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后怕。有人跺着脚叹气:“我上次还在澡堂跟着说,说他搞的那个生产革新是瞎折腾……”有人急得直转圈:“我给李副厂长递过车间的考勤表,他会不会觉得我是眼线啊?”七嘴八舌的议论里全是恐慌——谁也摸不准顾南的脾气,听说他技术过硬,性子却直,万一记仇,往后这车间怕是没自己的立足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