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霆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因为人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正如先前周全所说。
他出身赵家，哪怕不是亲子，但仅凭赵家这个身份，就足以让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过得很好了。
只是，这毕竟是属于少数人的幸运。
绝大多数的人没有豪门世家的支撑，在这乱世的选择，只能是咬牙苦苦煎熬。
周全就是其中之一。
两人当年同时在军中入伍，一起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了几十次。
赵霆自诩还是比较了解周全的性格的。
看上去斤斤计较，心眼挺多。
但真遇到什么大事，却从不含糊，在战场上，你也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却为了所谓的『生活』，背着间谍的行为......
倘若不是周全今日亲口所说，赵霆是怎么也不敢信的。
他知道，这种行为肯定是不对的。
但却没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什么。
因为这是乱世！
愚民黔首活的宛如待宰彘犬，随时可能为了躲避战乱而举家迁徙！
因为居无定所。
所以他们当然没有像豪族世家那般，对于一个国家有太强的归属感跟荣誉感。
因为这个国家说不定哪天就亡了呢？
乱世百年，这几乎可以说是每年都有发生的事......
以前只要但凡割据个两三州，麾下有四五兵马，就敢称王作帝。
然后享乐没几天，就扭头被人攻入都城，反手灭掉。
就这样的势力，能称之为是『国家』吗？
也是直到二三十年前，这局面才有所改观，勉强能好一些......
虽然各方势力之间，彼此仍混战不止，但不管怎么说，存在的总数大体还是没变，依旧是比较有名的那几个『国家』。
这才让习惯已久的底层百姓渐渐有了那么一丝的归属感。
但也仅仅只是一丝！
骨子里透着的，还是对于官府朝廷的不信任。
也正是这样的成长环境使然。
以至于在他们看来，所谓的『间谍』、『卖国』之类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即便是自己不为，这个国家也早晚会因为他们君主的享乐而自取灭亡。
这时候，他们要做的不是像奴婢担心主子过得不好一样去担心朝廷，忧心官老爷们。
而是更在乎自身的安危和日子！
换句话说。
只要能让自己的日子过的更好，他们其实无所谓卖不卖国。
“你......”
赵霆几番张口，却发现自己还是什么也说不出。
反倒是周全，深吸一口气，略有沉默的开口说道：
“总之，我是拿你当兄弟，今晚才跟你说这些的......
“愿意与否，你自己考虑。
“反正在我看来，你既出身赵家，又担任校尉，那平日可以到帅帐议事，探听到许多我们这些人接触不到的情报。
“若你真有心倒戈，想必会有很多买主愿意扫榻相迎的。
“届时，你有了底气，功勋可以依靠自己建立，自然也就不必再因为螟蛉的身份，而弱人一头......”
赵霆目光犹豫了，像是陷入了纠结。
而周全见状，也不再开口，起身就要离开，留他一人思考。
但就在他即将踏出营帐的那一刻。
却听身后的赵霆再次开口道：
“哎，你们之中......还有谁？”
周全回过头来，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赵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言，赶忙解释道：
“别误会，我不是想向上检举。
“只是、只是......事关重大，我想知道，都还有哪些人一起，我、我，你明白的，我只是，只是......”
“嗯，我明白。”
周全转过身来，声音很轻的点了点头：
“毕竟在你们这些豪门少爷看来，通敌叛国这事确实不算小。
“而心虚，迟疑之时，人总是会下意识的看向身边，想知道有哪些人跟自己一起，以此来说服自己......”
赵霆松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两人搭档多年，他肯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但周全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不过很遗憾......
“虽然我也很想告诉你都有哪些家伙，但我也确实不知道具体情况。
“因为一般而言，我们之间的联络彼此都是单向的。
“也就是说，除了我自己，我并不知道身边是否还有其他人一起......”
赵霆语塞。
望着周全那认真的目光，他自然也能看出来，对方并没有在骗自己。
那这就很难办了。
因为就像刚才说的那样。
人心虚时，总会下意识的望向左右，期待能有人与自己同行。
但倘若不知道身边还有谁，那肯定会难以彻底坚定决心的......
而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周全重新走了回来，苦口婆心的劝道：
“其实要我说，你何必想那么多呢？
“你完全可以把它当成是一次交易啊！”
“交易？”
赵霆茫然的抬起头来，有些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却见周全娓娓道来：
“我知道，要你一下背叛赵家，去委身投敌这点可能会很难。
“既如此，那不妨先从一些小的交易上做起？
“就比如先跟我一样，尝试用一些对方可能所需的情报，来换取自身想要的东西？”
赵霆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
周全笑笑，望向帐外巡逻的灯火，淡声说道：
“我想要钱，你想要功勋。
“这些东西的本质，不都是一样的吗？
“给出自己掌握的东西，卖给对方换来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就这么简单。”
两三句话，就道破了这场谈话的本质。
言语之间，全是充斥着引诱的味道。
赵霆沉默了，一言不发。
而周全也不再催促，只是耐心的等候着他的答案。
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在替赵霆整理床铺之时，周全的手掌总能一而再的撩过他身上的伤口。
虽然不是很疼，但却分外引人注意。
让赵霆时不时的皱起眉来。
片刻后，只听他幽幽一叹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就且先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