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陨落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林月下意识抬头望向高处，王座之上早已不见人影，幽兰的位置也空了下来，门口掠过她的衣角。
林月没了喝酒的兴致，放下酒杯也起身离开了大殿。
某间房外，幽兰倚靠在廊柱上，边抚摸着不知哪来的黑炭猫，边看着那天边的明月，她柳眉微蹙，带着淡淡愁绪。
月明落辉，撒在她那大红缠枝纹袍上，树影婆娑，檐廊处灯笼散发红芒，分明是喜庆，却不知为何多了一丝凉意。
屋内烛光摇曳，诵经声不断，木鱼声敲响，一声接着一声，好似里面设了灵堂。
林月进了屋内，便见不妄守在床旁，嘴里呢喃着什么，眉眼间满是憔悴，几个佛修在旁念着经文，不空也在。
这是林月十年来第一次见到他，或许是因为成了魔面相都变了，曾经儒雅温和一身禅意，如今添了股勾人的妖气。
目光在不空身上仅是一顿，再扫了眼床上已无气息的不惑，林月便退出了房门。
来到屋外在另一边廊栏上坐下，喝起了小酒，酒香带着寒气四溢，驱散了空气中的燥闷。
林月倒不是有多悲伤，面对生离死别，除了亲人爱人和至交好友，其余人不过多暂添几分感慨罢了。
所以人的一生中，真正重要的人屈指可数。
“山之巍峨，海之浩瀚，我们这些人就像无根浮萍，落在何处便是何处。”幽兰抬手，飘零的枯叶落在掌心，语气中多了几分身不由己的无奈。
“节哀。”林月道。
“我们来时便想到这一天，只是发发牢骚罢了。”
幽兰垂头看向怀中的黑猫，抬手挠着它的下巴，黑猫别过了脸，那双竖瞳尖细，透着一股高冷。
林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四阶黑猫，从未见过她养宠物，“哪来的猫？”
“几月前遇见的，当时它受了伤昏倒在一个山洞里，我瞧着与它有缘，便救了它。”
幽兰嘴角扬起堪称邪恶的笑容，说的话有点霸总味，“俗话说的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救了你，你便是我的了。”
“阿砚，我说得可对？”
她戳了戳猫头，黑猫甩了脸色避开她的触碰，幽兰也不恼。
林月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分不清那猫是本身高冷，还是不情不愿，总归是人家的事她也不再说什么。
初次见面，林月拿出珍藏的小鱼干作为礼物，黑猫还没吃，幽兰替它先尝了口。
“许久未吃过外面的灵食了。”
吃了几口，她忽然道：“我虽是百兽宗弟子，却未契约过一只灵兽，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月注意到那黑猫耳朵竖起，似是听得懂人话，她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问道：“为何。”
“我百兽宗唯有遇到实力强大又相互信任的灵兽才会缔结伙伴契约，可成功缔结伙伴契约的驯兽师少之又少，更多的还是缔结主仆契约。”
说到这里她眼神透着几丝冰冷。
“我百兽宗灵兽居多，有些弟子一人便拥有几只灵兽，他们只培养其中一两只灵兽，其它的便当奴仆使唤，不提供修行资源，随意打骂虐杀，斗法遇险时便让灵兽以命相护，丝毫不怜惜，甚至觉得没用了，便将其吃掉或发卖。”
“即便我的师尊亦是如此，表面上是人人敬仰的正人君子，背地里却是令兽胆颤的屠夫。”
她讥笑一声，“可笑吧？”
“我看惯了这些，便对契约灵兽之事兴致乏乏，自然，也有未遇到想契约的灵兽的缘故。”
幽兰的话让林月想起了那些背地里虐狗吃狗的爱狗人士，每个行业都有存在臭虫，清理不完的。
“所以，你来了魔界。”
“不单单因为这个。”幽兰唉叹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魔界不适合人族修行，沾染上魔气影响前途，还有可能丢掉性命，一般人不肯来。
林月待了会便离开了，幽兰也抱着黑猫离开，走到半路，沉郁低哑的声音从黑猫口中说出，语气带着控诉。
“是我救了你，颠倒黑白。”
“好了好了，我请你吃小鱼干。”幽兰拿出一小鱼干送到它嘴边，“魔界的鱼干吃腻了，尝尝人界的看看喜不喜欢。”
黑猫动了动鼻子，眼睛盯着鱼干，仍嘴硬道：“别拿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不是你的宠物，养好伤之后我就离开。”
“好，都依你。”幽兰十分宠溺地看着它，抬手撸了撸猫头，“等我们仗打完了，魔界也太平了，届时你再离开，也算全了这因果。”
“你就这么确定你们会赢？”
“当然……”
一月后，谌骁再次带兵攻打王城。
魔界十二王族皆来人了。
目之所及乌泱泱一大片，整整二十万兵马，九名合体，一半多来自风魔一族，石魔一族本身数量稀少，来的仅有上百人，影魔数千人。
幻魔、翼魔和独眼幽魔三族这次来了共一万人马，最高战力返虚境界，他们的合体修士没有来，三族攻打了十年，上一次战斗中合体魔修受了伤，元气大损，这次推诿不来了。
再者，要攻城的是风魔一族，是魔尊，不是他们，继续攻城他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剩余六王族皆是各出兵一万。
安插在各族的暗探早已传来各王族对散修王城的态度。
王城与翼魔、幻魔和独眼幽魔三族早已缔结契约，因为王城存在他们获益良多，攻城捞不到好处，但魔尊之命难违。
雪魔，影魔态度中立，石魔一向不问世事，不妄乃阿修罗，阿修罗族内意见不一。
血魔因前任魔尊遭各王族打压，没有话语权，但乐意看各王族相互残杀。炎魔、夜叉和魅魔与风魔交好，魅魔王与不空曾有交易，派来的合体应是不会动真格。
而唯一坚定要除掉他们的是风魔一族。
这一战，决定了王城能否继续存在。
若是胜了，魔界将有王城一席之地。
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林月扫了眼不妄。
他比往日沉寂了许多，偏柔的面容褪去了青涩，乍看有了锋芒，像是突然间成熟稳重了。
他的师父早已圆寂，如今师兄也陨落，除了那要杀他的叔叔外，世上已无至亲。
成王的路上满是枯骨，有敌人的，有自己人的，一步步将人推向高处。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
谌骁站了出来，开场废话说完，双方军队动了。
顿时，天空仿佛开满绚丽的烟花，无数的修士从天上下饺子般掉下，地上坑坑洼洼，血如红色苔藓般到处蔓延，汇聚成溪流，阴风刮过，血腥味几里外都能闻得到。
这日，风魔族的一个合体陨落，道韵撒下天际，映出一抹绚烂的天色，像是祭奠亡人。
这是这么多次战斗第一个合体陨落，在众人愣神惊讶之际，那抹道韵朝一个方向汇聚，落在玉瓶中。
“冥妄！你竟敢杀我弟！我要杀了你！”谌骁牙呲目裂，眼神淬了毒般盯着不妄，随即猛冲了过去。
天边的黑云翻涌成浪，爆命声带着恐怖的威压击破众人的耳膜，元婴及以下魔修皆停止了战斗，全力抵御威压免得成了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