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礼部举办的庆功宴回府的时候,王清晨才发现,时间还没出九月,天空却已经飘雪。
雪花细碎,落在王清晨的脸庞之上,顿时让他清醒不少。
“公子,回府吗?”看自家公子在雪中站了许久,墨涤忍不住探询道,这要是在雪中冻坏了身子,他可没办法向老夫人和少夫人交代。
“回吧!”王清晨愣了一下,随即拍打掉身上的碎雪说道。
……
北戎覆灭,漠北军和北境军之间最后的一点窗户纸便被捅破了。
自此之后北境军和漠北军将直面对方的压力。
没了北戎人这个掣肘,两方人马注定会针对草原开始新一轮的争夺。
中央与藩王之间的缓冲也彻底消失。
中央与藩地之间的矛盾也将彻底爆发。
也不知道自家老丈人能不能顶住压力。
王清晨回到府中,府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从门外带进来的寒意。
他脱下沾了雪粒的氅衣,云霞连忙接过,又赶紧递上一杯热茶。
“夫人呢?”
“小姐不见您回来一直不睡,少夫人正陪着呢!”云霞连忙说道。
“嗯,我去看看”也不知为什么,文瑜这个小丫头对于自家爹爹喜欢的紧。
每天总要陪着他这个老父亲玩一会儿,晚上看不见人就伤心得让人心疼。
以至于王清晨忙着转运物资的时候都要按时回家。
小丫头如今差不多正好一岁,正是好奇多动的年纪,咿咿呀呀得说着并不清晰的婴语。
不过见到王清晨时的喜悦却是半分也做不得假。
王清晨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只见烛光下,小文瑜正被源冰抱在怀里,大眼睛带着笑意,长长的睫毛在肉嘟嘟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爹!爹爹!”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小丫头立刻转移视线,看清是爹爹后,立刻伸出藕节般的小胳膊,咿咿呀呀地要弃暗投明。
“这么晚了还不睡,专等爹爹回来?”王清晨心头一软,接过女儿,在她带着奶香的脸颊上亲了亲。
源冰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有带哥哥的经验,但是现在重新带小丫头还是并不轻松。
小文瑜立刻咯咯笑起来,小手抓住他的衣襟,满足地靠在他怀里。
源冰温柔地看着父女俩,吃醋道:“哼,这个小没良心的!不见你,便不肯再睡,一直巴巴望着门口呢。”
王清晨抱着小丫头在暖榻边坐下,源冰则开始整理被小丫头弄乱的床榻,琉璃窗外碎雪无声飘落。
“辛苦你了!”王清晨安慰道。
“这有什么辛苦的!”源冰喜欢现在的生活,如果父兄没有远赴漠北就更好了。
“岳父大人,最近可有来信?”
源冰闻言,神色微凝,轻轻摇头:“二兄年中来信只报平安,并未再有信件到来。”
王清晨默然。
他这位岳父,如今恐怕真的已经成为梁朝的心腹大患了吧!
王清晨将睡熟的小文瑜轻轻放进被窝,掖好被角。
室内炭火噼啪。
“岳父如今坐拥漠北,朝廷不会放任不管。”王清晨一边轻拍着小丫头睡觉,一边和源冰聊着。
源冰指尖一颤:“父亲……也是不得已。”
“我明白,如今北戎平定,以后岳父恐怕就要直面朝廷的压力了!”
源冰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夫君,父亲他……朝廷不会发兵征讨吧?”
王清晨握住她的手,温声道:“陛下刚得大捷,朝野上下正沉浸在覆灭北戎的喜悦中,短期内应当不会大动干戈。但长远来看,漠北与朝廷之间,必有一番较量。”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岳父如今拥兵数万,据漠北险要,又得骁骑之锐,朝廷若要征讨,也需掂量掂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般僵持,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战端一开,我怕朝廷以你和孩儿为伐,为夫还要早做打算!”这也只是最坏的情况,也是王清晨和梁朝最坏的情况。
“怎么会?陛下这么做岂不是落人口实!”
“谁又说得准呢?”王清晨并不想做太乐观的估计。
自古帝心最难测。
当然,这也只是王清晨做的最坏的估计。
“夫君”源冰声音微颤。
“若……若真有那一天,我们该如何自处?”
王清晨将妻子揽入怀中,感受到她轻微的颤抖,轻轻安慰。
他目光沉静地望向窗外,雪似乎下得更紧了。
“未雨绸缪罢了,未必真会到那一步。”他轻拍源冰的背脊,语气沉稳,试图安抚她的不安。
他此刻说这件事也只是给她打个预防针罢了,若真到万不得已……。
……
接下来的日子就喜庆多了,自从冀国公府改为镇国公府,宫里的赏赐便没断过。
而王清晨也成为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的新星。
昌武元年由一场巨大的胜利而逐渐收尾。
十月末,洛口港迎来了一支满载而归的船队。
正是王清晨期待日久的郑良的船队。
这支晚点足足半个多月的船队让他担心许久,好在终是平安归来。
这支最远抵达崖州的船队给王清晨带来诸多惊喜。
“大人,海洋实在太广阔了!”
许是南方的太阳太过热烈的缘故,郑良比上次见他时更加黝黑了。
“我们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南,过了闽州后,海面愈发辽阔无边,若非有罗盘和星图指引,几乎要迷失方向。”郑良眼中闪烁着航海者特有的兴奋与后怕。
王清晨没有插嘴,听着他讲述一路上的见闻。
“途中遭遇了好几次大风浪,船都险些散架,好在有惊无险。崖州那地方,湿热难当,但物产……实在是丰饶得超乎想象!
对了我们还在儋州、循州找了好些水手,这次能够平安回来多亏了他们”郑良心有余悸。
正说着,他指挥着仆役抬上几个沉重的木箱。
箱子打开的瞬间,连见多识广的王清晨也不禁微微动容。
一箱是颗粒饱满、色泽金黄的稻谷,那谷粒明显比寻常要大,这是他特意叮嘱的,看来郑良是用心在找;另一箱是是各种奇异的香料和各种各样的种子;还有一箱是各种颜色的宝石、贝母和珊瑚。
说着还有伙计送上来一大捆甘蔗,这可是稀罕物。
看着这一节一节的东西,王清晨只感觉亲切。
顺手拿起一根便熟练地嚼了起来,熟悉的甜味沁人心脾。
“可惜小小姐还没长牙呢,要不然她肯定喜欢!”郑良说道。
说着自己也拿起一根嚼了起来。
“这种东西,南方很多?”
“回大人,我们只在崖州岛上见了许多,其他地方倒是不多见”郑良解释道。
这倒是门好生意,百姓最缺的东西除了银子就是糖了。
麦芽糖虽然能解燃眉之急,但是肯定没有蔗糖的产量和便利。
糖要是做的好,王清晨可是知道那是多大一笔财富。
前世刷某音的时候好像大致看到过白糖的制作工艺,这个好像没什么难度。
“好东西啊!”王清晨眼中精光一闪。
“此物若能大量种植,或可制糖。”
“制糖?大人说的是沙糖?”郑良一愣。
沙糖就是儋州人民用甘蔗提取的糖料,呈褐色沙状,杂质很多,甜度很低,所以并没有很多人喜欢。
这也导致甘蔗种植的人并不多,也很难卖出去。
“比沙糖更纯净,色泽如雪,甜味更甚。”王清晨放下甘蔗,心中已有计较。
远洋的开发必须提上日程。
甘蔗或就是敲门砖。
他仔细查看了其他货物,稻谷颗粒饱满,是上好的占城稻;香料种子中有几样他认得,是胡椒、肉桂;而那些宝石珊瑚,虽价值不菲,却非他眼下最看重的。
“船队开始休整吧,你这次算是立下了大功,所有船员赏银翻倍!”
“我代船员在此谢过大人厚赏!能为大人效力,是郑某的福分!”
王清晨扶起他,目光灼灼:“海洋之大,远超你我想象。待船队休整完毕,来年开春,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郑良眼中燃起斗志:“郑某也想继续领略一番!”
回到京师,王清晨特地往庄子里去了一趟,他的庄子里供养了许多从工部退休的匠人,这些在王清晨眼里都是宝贝。
王清晨召来了有制糖经验的匠人,将制作白糖的想法细细交代下去。
没想到最感兴趣的竟然是他爹,从小制作麦芽糖,陡然听说还有新玩意,他爹又怎能忍得住,毕竟当初卖麦芽糖那段时日算是他最幸福的日子。
那段时间供养整个家庭是他最轻松的时候,虽然现在也整日无事,但是感觉总不一样。
白氏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但是她却放不下小孙女,最后只得安心等着。
农庄的作坊很多,制糖的工艺也并不复杂,再加上大匠们的经验,所以第一批制出来的糖霜便像模像样。
至于第二批就更完美了,几乎和王清晨口中的色如霜,甜如蜜相对应。
王清晨拈起一小撮新制的白糖,在指尖轻轻捻开。
细腻的雪白颗粒在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他放入口中,纯粹的甘甜瞬间在舌尖化开,远比市面上的任何糖料都要醇正。
“成了!”他眼中难掩喜色。
老匠人和王父更是激动得双手微颤,看着那洁白如雪的糖霜,如同看着稀世珍宝。
“清晨,这……这真是从那些‘竹子’里熬出来的?”王父难以置信,他年轻时熬煮麦芽糖,费尽心力也不过得到些黄褐色的糖块,何曾见过这般纯净如雪的糖?
“爹,这就是白糖。您看,只要工艺得当,杂质去除干净,便能得到这等成色。”王清晨肯定道。
“此法列为国公府头等机密,所有参与工匠皆签死契,严禁外泄!”他还想凭此法狠狠捞一笔世家大族的银子。
因为,短时间内这玩意肯定不是平民百姓能消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