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晨话音落下,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就连热血上头的兵部尚书阎冬也不禁垂眸思索,他自然是期待战争的,同样的,他期待的是胜利,而非失败。
梁朝眉头紧皱,这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王侍郎所言不无道理,不过北戎本就是强弩之末,王侍郎是否太过谨慎了”杜秀臣帮王清晨圆了圆。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敢不谨慎?”
王清晨犹记得叫门皇帝的五十万军队就是在土木堡被瓦剌军三万骑兵屠戮殆尽。
那场战争发生在什么时候?八月份。
那么北戎人能够拼凑出三万骑兵吗?王清晨觉得只多不少。
杜秀臣一时语塞。
“骑兵本就不同于步兵,北戎人尚残存一部仍有一战之力,保险起见吗,臣以为可趁夏秋之际囤积粮草,雪落之时,伺时而动,聚而歼之。”王清晨继续说道。
梁朝沉吟不语。
殿中诸臣也是皱眉沉思。
“王侍郎所言不无道理。然时至隆冬,消息必然走漏,岂不打草惊蛇?且大军在北境空耗粮饷,亦非良策。”杜秀臣继续说道。
他其实是支持和北戎开战的。
至于原因嘛?
和梁朝其实大差不差,他坐上左相的位置还没有多长时间,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便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杜相所虑极是。”王清晨微微躬身,语气依旧沉稳。
“正因如此,此次备战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明面上以‘秋季边防整肃’、‘加固北境防线’为名,向北境调拨物资、增派援军。
同时可派多支骑兵袭扰北戎残部,使其疲于应付,放松警惕,同时摸清其底细、战力以及分布,直至冬季用兵,一鼓平之。”王清晨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夏秋可以打,但没必要,明明能够稳赢的战争,没必要冒险。
他稍作停顿,见梁朝目光微动,继续道。
“而且,玄甲军初至草原,亦需磨合,如若暂不发动总攻,令诸军轮番前出,以小股精锐不断袭扰、侦查,既可练兵,亦可迷惑北戎,使其难以判断我军真正意图。
待寒冬降临,草黄马瘦,北戎补给困难之时,我军已准备充分,以逸待劳,雷霆一击,胜算方能最大。”
众人不言,因为他们也觉得这或许就是最合理的战法。
兵部尚书阎冬此刻也已冷静下来,捋须沉吟:“没想到王侍郎竟也精通兵事,老夫领教,只是……如此安排,战时恐会拉长,耗费未必能控制在三百万两之内。”
兵部以往做的最多的就是军饷的核算和战争款项的规划,粗一估计他心中便有个大概。
夏秋之际物资供应或能保证,但是北方若是下雪,物资调配困难,所耗恐怕得翻数倍不止。
而且冬季供应军需也是最难的。
“阎尚书所言极是。冬季用兵,粮草转运确实艰难,耗费亦会大增。但若能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北戎边患,长远来看,反而是节省了连年边防的巨大开销。且……”
“且,我们的军需调配困难,北戎人只会比我们更加困难!这也是消灭他们的最佳时机!”
“况且战争绝非儿戏,具体是否要针对北戎决战,理应问过冀国公才是!”王清晨补充道。
战争不是他们在朝堂上一言而决胜负的。
梁朝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在回味自己当初随军征伐北戎人时的场景,那时同样是冬季。
梁朝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众臣,最终落在王清晨身上,眼神中的急切此时也消散许多。
他并非听不进劝谏的昏君,只是年轻气盛,急于建功立业。
王清晨的分析,冷静而周密,将他从急于求成的冲动中拉了回来。
“王爱卿思虑周全,北戎之事,确应谋定而后动。”梁朝斟酌再三说道。
“陛下英明”王清晨反应极快,迅速堵住了众人的口。
只要不急于求成,针对北境的战事十拿九稳。
“然,北戎之患今年务必解决,命中书给冀国公去信,年底之前对北戎用兵,一应用度拟个条陈呈上来,朝廷一力支持”梁朝说道,这已经算是很大的让步了。
王清晨也轻松一口气,至少给自家外公争取了不少时间。
“王爱卿,配合北境物资调配之事便交由你负责,如何?”梁朝问道。
“臣,领旨。”
王清晨一愣,躬身应下。
梁朝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众臣:“既如此,北疆战略便依此议定。具体方略,由北境督军拟定,兵部务必配合,力求稳妥。此事还需杜相和诸位勠力同心。”
“臣等遵旨。”阎冬与杜秀臣等齐声应道。
议事既毕,众臣告退。
一般来说,负责战时物资转运的乃是户部度支司,由王清晨这个户部侍郎主要负责,其实是有些高配的。
不过这也足见梁朝的重视程度。
下午,王清晨便和户部诸官拟定前期粗略的调拨方案,至于更加详细的则需要边军自己呈禀。
前期一些常规的粮草辎重等可以先行拨付,这些物资可以直接由户部或者司农寺直接发往北境。
至于其他的,部分需要订购,部分则需要地方调配,这些都要户部协调。
王清晨干的就是这个事情。
“大人,按往年北境军冬季用度的三倍计,首批需调拨的粮草、冬衣、药材、箭矢等,折算银钱约需八十万两。”
宋文清捧着初步核算的账目,眉头紧锁,这也是军需消耗的大头。
“大人,这备三倍,是否有些太多了?”
这么大的量,恐怕户部真得把家底抖落干净了,也幸好去年秋粮来得晚,今年夏粮丰收,要不然还真不好凑齐。
王清晨揉了揉眉心,神色略带疲惫。
陛下要求年底前解决北戎,这意味着最迟秋末,大部分物资必须抵达北境前线。
路途遥远,转运损耗,沿途护卫,皆是开销。
他要求的军资虽是三倍,但运往北境有多少损耗,他也不知。
所以他也只能富裕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