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嘴巴开合了好几次，最后问道：“大爷，政府对你们没有保障政策吗？摆摊卖热干面，够日常开销吗？”
大爷赶忙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家里不缺钱……”
说到这里，他沉默下来，接着叹了口气：“不缺钱，就是不能闲着，忙着就不瞎想，白天摆摊卖个热干面，晚上回去就给外孙女辅导功课，一天也就过去了。”
“要是坐在家里，就我现在这身体，我怕几天就憋出毛病了。我也想过了，外孙女还小，我起码要活个十来年，等她长大成人，最好是结了婚，我才能安心闭眼……”
……
从大爷的小吃摊离开， 我再也没了闲逛的心思，与大爷的那场对话，让我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对我们这些外省的大部分人来说，当年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遥远的梦，一开始的三个月困在家里，其余时间需要经常去被捅嗓子眼，出行不太方便。
可对这里的人来说，都是真实的血与泪，有多少家庭失去了亲人，有多少人再也见不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我开着房车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下午就坐在江边看着长江出神，傍晚去吃过饭后，回到房车前等待着夜幕降临。
看着天色渐黑，我拿出了引魂灯，准备等到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消失，我就点燃引魂灯。
就在这时，黑无常大人突兀的出现在了我的对面：“季藏，千万不要点燃引魂灯。”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因为其中的因果我无法承受吗？”
“对。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不是你引路人的身份能够承受的，即便后面进行了公祭，但是在关于真相的定论并没有确定之前，那些怨气和执念不是你能够安抚的。”
我不由想起那被封闭起来的海鲜市场，忍不住追问道：“那要等什么时候，我们吃的这些亏，遭受的欺负才能光明正大的还回去？”
“不远了，很快就能看到。”
“真希望那一天能早点到来。”
“那就要看我们的努力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和使命，我们要做的就是不忘初心。”
我忍不住，抬手帮黑无常大人再次斟满了酒，接着端起酒杯，陪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直入腹中，我却觉得口中无比苦涩。
夜风吹过，带来了江上的水汽，也湿润了我的眼睛。
沉默了很久后，黑无常大人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季藏，你还记得昨夜的梦境吗？”
“当然记得，只是……”我想到梦境中那绝望混乱的一幕，有些说不出话来。
黑无常大人轻笑起来：“季藏，我跟你说过，人性是复杂的，人类群体在不同的情况下，所表现出的状态，也是天差地别。”
“我明白。”我下意识的点头应道。
“不，你只是明白这句话，并没有深切感受到。你知道你接受引导来这座城市，是因为什么吗？”
我仔细想了想，开口道：“因为无辜之血，这里也有太多的无辜者，他们原本应该有平安喜乐的生活，却无辜丧生了。”
其实我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这一切不曾发生过该有多好，也许我们现在的生活依旧像以前那样，日子也会很舒坦。
可惜现实无法假设，它终归是改变了所有人的生活，虽然一切过去后，似乎像一场已经远去的梦，可造成的伤痛却是不可磨灭的。
“这里的确有众多的无辜之血，不过还有另外一种鲜血。”黑无常大人的声音幽幽。
“是什么鲜血？”
黑无常大人伸出了手指，轻轻的点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顿觉一阵困意来袭，眼睛随之闭上，进入了梦境之中。
……
“老孙头，你也来领免费鸡蛋？”
“有免费的东西拿，为什么不来？反正坐公交车不掏钱，咱们早点过去，占着位置，去晚了可就没有免费名额了。”
“对，刚好到处跑跑，就当是活动身体了，等下我还知道有个地方有免费纸巾的，签个到就行了。”
“免费纸巾啊，我前两天在别处也领过，再去领点。”
“我跟你说，让下的那些软件，不要信，领完东西，转过头就删了，东西白拿到手。”
“嘿，这还用你教，我又不傻。我听他们说，还有地方免费领塑料盆和洗衣液的。”
“那咱们今天可要多跑跑了，把这些都领回家。”
两个老头在公交车上肆无忌惮的交流着，听得周围站着的玩手机，一脸倦意的年轻人忍不住一个劲儿的翻白眼。
有人在手机上打字发给朋友吐槽：“这些老头老太太上了车就要占座位，去超市领免费鸡蛋纸巾，那叫一个身强力壮，我们每天上班累的要死要活，还要给他们让位置。”
朋友的回复很快回了过来：“我身边也有，还在商量着去哪里薅羊毛呢！我看他们那体力比我都好，偏偏还要给他们让座，真是打人的心都有了。”
“忍忍吧，打人还要赔钱拘留，你想下半辈子被人吃死啊？”
“哎。”
……
画面变化。
户外的帐篷里，两个老头全副武装，戴着口罩，身上穿着志愿者的红背心，在寒风中来回踱着步子，活动着身体，防止被冷风冻僵。
“老孙头，你这身体还扛得住不？我记得你一直有腰疼老毛病的。”
“我这身体好得很，什么腰疼，那都是小毛病。反倒是你，家里人放心你出来当志愿者？”
“有啥不放心的，咱们都这把老骨头了，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遇到这种事情，还不出来发光发热，等到死了怎么有脸见祖宗？”
“对，我也是这么跟家里说的，人这一辈子，难得有干大事，光宗耀祖的机会，遇到这种事情不上，死了下去见了祖宗都没脸说话。”
“咱们值班归值班，身体还是要锻炼的，看这情况，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过去，咱们可要把身体锻炼好，多做点贡献。”
“这还用你说，我连养生功都练上了，就是要打持久战的。”
“什么养生功？教教我呗。”
“八部金刚功，练了特别好，回头我发视频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