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浑身都在颤抖，看着贾赦的眼中都淬着毒，
“老夫人，我们来核对一下账目吧。”
夏立笑盈盈的从衣袖中掏出了几张借条，递到了贾母的身前。
贾母嘴唇一抽，并不想接这些东西，但大内总管递来的东西，岂是她想不接就能不接的？
颤颤巍巍的接过了那一叠借条。
夏立收回了手，“老夫人，总共是六十万两银......”
夏立的话还没有说完，被贾母厉声打断了。
“六十万两？不是只有三十万两吗？怎么会是六十万两！”
夏立笑容不变，“这不是为了您的寿宴吗？贾将军特地向国库借了三十万两银子。”
贾赦也掏出一本账册，他的脸上最恭敬的笑，说出的话直戳贾母的肺管子。
“母亲，这是为了您的寿宴，整修荣国府的花费，以及宴请宾客采购的食材。”
“账本就在这里，您随时可以查看。”
贾母一掌打落了贾赦手中的账册，以往慈眉善目的表情变得狰狞。
“你少来糊弄我！我虽不常出门，但也不是什么耳聋眼瞎的糊涂虫！”
“京中的物价，你以为我老婆子不知道吗！就是宫中，整修宫殿、办寿宴也用不了这些银两！”
贾赦只是挑挑眉，脸上的神情依旧恭敬。
“老夫人这话，是在说，宫中有人贪污？”
夏立的声音幽幽响起。
贾母这才注意到，自己在盛怒之下，竟然口不择言了，刚想解释几句，就听夏立继续说道：
“老夫人的提醒，咱家记住了，等回到宫中，我定会禀明圣上，好好彻查内务府！”
贾母的脸色几乎惨白一片。
贾元春在宫中本就不受宠，原本就是靠着打点内务府才好过一点。
如今得罪了整个内务府，以后自然不会再给她行方便。
那她想要获得盛宠就更难了，何谈以后帮扶宝玉？
夏立也懒得在与她废话，一甩拂尘，“府上公中的银两，共有四万八千六百七十四两，贾将军已经上交到国库了。”
“老夫人，麻烦开库房吧，咱家还急着去回禀圣上呢。”
贾母脸皮抖动，抓着鸳鸯的手，青筋冒出。
鸳鸯咬着下唇，忍受着手臂上的疼痛，丝毫不敢叫出声。
恐怕只有她知道，现在的贾母有多愤怒。
对上夏立似笑非笑的脸，贾母深吸一口气，脸已经彻底僵住了。
不是她不想笑，是真的笑不出来。
至于礼仪尊重，她已经顾不上了。
“您稍等，我马上，马上让人来搬东西。”
开库房，由她自己来决定，送那些东西到国库，这是她最后的坚持。
宫紫商紧紧的靠着椅背，倒抽了一口冷气，狠啊！真狠！
不愧是亲母子，彼此知道对方的弱点在哪里，一捅就往最痛的地方捅。
贾母最在意的就是虚名、私房和贾宝玉。
贾宝玉他是动不了，但虚名和私房却让贾母在一天内丢尽了。
大家族的这些女眷哪个不是人精？
连她都看出来了，贾母的折子定然是贾赦写的，那些女眷怎么可能看不出？
贾家母子不和，外面或许早有传闻，但在外人的面前，至少还是维持着母慈子孝的假象。
而贾赦，却在贾母最风光的时候，硬生生的扯下了她的脸皮，让她丢尽了脸面。
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以前，别人都会指责贾赦不孝。
但如今皇上已经登基一年，贾赦也一改往日作风，重回了朝堂。
这种情况下，贾赦做出这种事情，众人只会猜测，贾母是做了怎样过分的事情，才会让贾赦顶着不孝的骂名，也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再一联想贾赦是何时开始颓废的。
都是内宅之人，就算不知道具体真相，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那以后旁人提起贾母，想到的只怕就剩下心狠手辣了。
作为人子，孝字当头，他如果状告贾母，即使在理，只怕也会前程尽毁。
这种方法对贾母的伤害或许没那么大，但对贾元春、贾宝玉却是巨大的。
毕竟他们，都是贾母养大的。
谁知道他们，会得了贾母几分真传？
将来贾元春在宫中会更加的举步维艰，贾宝玉若是自己努力，考个科举，或许能给自己挣个前程。
但看贾赦和贾敏的态度，便知道，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贾惜春是宁国府的小姐，贾迎春是贾赦的亲女儿，如今一直跟着王熙凤。
如今她们也都年幼，等过个几年长大了，不会有什么影响。
只是可惜了贾探春，在贾母膝下长大，以后的婚事只怕是......
宫紫商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大家族的手段吗？
报仇啊，不一定是要人死，而是要诛心。
报复一个人最狠的手段，不是让人一死百了，而是要毁了他在意的所有东西。
要让他死，都闭不上自己的眼。
狠啊，真的太狠了。
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和宫流商的关系太僵硬了。
现在才发现，自己和宫流商简直就是父慈女孝的典范！
她决定了，一会儿看完画卷，她就去探望宫流商！
一箱一箱金银细软被抬出了贾母的库房，但最后仍差了几万两银子。
贾母颤抖着嘴唇，她望向贾赦，眼中意思很明显，这是希望他将剩下的银子掏了。
贾赦却仿佛看不懂她的眼神。
“母亲，你不是还有一些古董和田庄吗？拿出来吧。”
贾母几乎快晕过去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晕，要是晕了，只怕她藏在库房中的那些东西就保不住了。
这些东西，有些是不能见人的，交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有些是她留宝玉的、最珍贵的古玩书籍，她真的舍不得上缴国库。
她咬了咬牙，让鸳鸯拿出了几张地契，哆哆嗦嗦的递给夏立。
“夏总管，加上这两家庄子，应该是够了。”
夏立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契，都是京郊的好地段，他满意的扬起了笑。
“够了，自然是够了。”
说着，他收起了地契，对着场内的其他女眷说道：
“老夫人深明大义，深知如今庆国处于危难之中，南方水灾、西边饥荒，北境还有蛮夷虎视眈眈。”
“今日，她慷慨解囊，补足了贾家所欠官银，可谓女中典范！”
女眷们神态各异，谁看不出这是贾家母子在斗法？
但，既然宫中说了贾母是自愿的，那就必须是自愿的！
同时，她们也都提高了警惕。
自家多多少少都欠了官银，所欠的数量，她们基本也都清楚。
这银子自家也不是掏不起，只不过不想做这个墙头鸟罢了。
如今这贾家起了头，她们也没什么理由在犹豫了。
必须尽快用公中的银钱将欠银交上，这要是让她们用自己的嫁妆来补，她们可不乐意。
夏立走了，贾母再也支持不住，倒在了鸳鸯身上。
鸳鸯哪里撑的住她，直接被压在了地上。
“快！快将老太太扶起了！快，快去请王太医！”
荣禧堂的丫鬟婆子瞬间忙成了一团。
贾赦却拦住了请大夫的下人。
鸳鸯看着他，怒目圆瞪：“大老爷这是何意？老太太已经这样了，你还要落井下石吗？”
贾赦斜眼看着她，“不愧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当真是伶牙俐齿。”
“只是这么大的罪名，我可不敢当。”
“这夏总管刚走，你就去请王太医，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老太太晕了？”
鸳鸯的怒气统统被堵了回去。
前脚刚交欠银，后脚就请太医，这是明晃晃的在打朝廷的脸。
贾赦的话，也让几个准备告辞的女眷闭上了嘴。
是啊，夏立刚走，她们就离开，这目的未免有些太明显了。
贾赦也不理会鸳鸯变化莫测的脸色，甩了甩衣袖，哼着小曲便出了荣禧堂。
雪公子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欠债还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怎么这个老太太这么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他直接看向了宫紫商，就见到宫紫商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执刃，你怎么了？”
宫紫商摆了摆手，有些唏嘘，“这大老爷的手段，真的是太狠了！”
雪公子还是有些懵懂，他不耻下问，“执刃，你能和我说说吗？”
宫紫商自然也乐意给他解答，细细和他讲了其中的道理。
雪公子听完，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宫紫商还在感慨，“贾赦在办寿宴之前，又问朝廷借了一大笔银钱，而这些钱说是给老太太办寿宴了，其实全进了他的口袋。”
“而这一大笔银钱，全是老太太给还的，看她那脸色，只怕是把所有私房都掏空了。”
“再看那些内宅妇人的脸色，国库的银子，只怕是没有人家还过，贾家如今起了这么一个好头。”
“其他人家也不好在推辞，接下来，应该都会来还银子了。”
“贾赦这一招，既帮朝廷解了国库空虚之危，又将贾母的私房名正言顺的转到了自己的名下。”
“妙啊！真的是又妙又狠！”
雪公子目瞪口呆，良久之后，他才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朝廷命官，都这么心黑吗？”
宫紫商嘴角一抽，宫远徵放下了手中的书，抬眸看向他。
雪重子叹息，默默的挡在了雪公子身前。
雪公子也反应过来了，他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说林大人和角公子心黑！”
宫紫商、宫远徵：“......”
雪重子：“你还是去看话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