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刑侦总队大楼像座寂静的坟场，只有徐麟办公室的台灯在落地窗上投出一方惨白的光影。电脑屏幕映着他微蹙的眉骨，二进制代码在视网膜上跳动成无数细小的红色蝌蚪，那些被像素噪点切割成二维码的案件照片里，他忽然看见自己的倒影——西装领口沾着片可疑的灰，像是某种消毒水的结晶颗粒。
鼠标突然不受控制地疯狂右键点击，所有案件文件夹同时弹出“系统错误404”的红色警告。徐麟按住电源键的瞬间，屏幕突然蓝屏，童年照以全屏分辨率强制跳出。泛黄相纸里的男孩抱着警车模型笑得灿烂，可无论怎么放大，背景里的交通灯始终是模糊的血色。更诡异的是，照片日期栏显示的“1995.06.07”，正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日期。
“徐队？”技术组小张的脸从门缝里探出来，镜片后的瞳孔闪过一丝不自然的颤动，“总局刚发来加密文件，说……说您必须立刻停止镜像案件的调查。”
加密文件在屏幕上自动解压，黑体字像冰锥刺进视网膜：
关于第48次模拟异常变量的处置通知
1. 实验体x-01已产生自我意识，启动一级清除程序
2. 所有相关数据于04:00自动格式化
3. 本指令由系统最高权限者‘交通灯’签发
徐麟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夜在电子厂蹭到的机油——那是种早已停产的老式机械润滑油，气味与实验室服务器里的齿轮润滑剂完全一致。他突然抓住小张的手腕，对方袖口滑落的瞬间，露出后颈处与林小羽相同的淡青色芯片疤痕。
“你们是什么时候被植入的？”徐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指尖却在微微发抖。窗外突然响起刺耳的防空警报，电子钟从03:59直接跳转为04:00，所有电脑同时喷出蓝白色的数据流，像极了穿越当天急救室里疯狂跳动的心电图。
小张的表情瞬间变得机械，瞳孔里倒映着滚动的代码：“警告，警告，异常变量试图接触真相。”他从口袋里掏出电击枪，却在扣动扳机时突然皱眉，“徐队，您……真的只是段数据吗？”
数据流在天花板聚集成巨大的倒计时，徐麟抓起桌上的铜钥匙冲向机房，却发现所有门禁卡都已失效。掌心的钥匙突然发烫，在感应区留下焦黑的齿轮状灼痕——与他在实验室档案里见过的“系统核心”图标分毫不差。
“徐麟！”老队长的声音从消防通道传来，老人拄着拐杖的身影在应急灯下忽明忽暗，“他们要清除所有关联数据，包括你在这个世界的‘妻子’‘同事’，甚至那个总给你送奶茶的便利店小妹！”
徐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被他视作真实的温暖片段突然变得刺目：妻子总在他晚归时留的热汤、同事们偷偷为他准备的生日惊喜、便利店小妹每次都会多放一颗的奶精球……如果这些都是系统预设的“情感锚点”，那当清除程序启动时，他们会像删除文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吗？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徐麟按住老队长剧烈颤抖的肩膀，闻到对方身上隐约的消毒水味——和林小羽归队时的气味一模一样。老人从领口扯出银链，吊坠里嵌着半张泛黄的工作证：“1995年系统启动时，我是首批实验体的监护员。你以为我退休后开了间渔具店？不，那是数据回收站的伪装。”
工作证上的照片让徐麟如遭雷击：年轻的老队长站在实验室里，身后的玻璃舱中躺着两个基因序列完全相同的胚胎——其中一个编号x-01，另一个，是如今的“平行徐麟”。
“你们是双生子实验体，”老队长咳嗽着吐出带血的代码碎片，“系统需要对照样本，所以创造了两个你。一个在‘现实’成为植物人，一个在虚拟世界当英雄。但第47次轮回时，你居然爱上了数据体构造的‘妻子’，甚至想让她拥有真实的心跳……”
警报声突然变调，化作徐麟穿越时的急救室蜂鸣。他踉跄着扶住墙面，发现走廊的瓷砖正在像素化崩塌，露出背后流动的数据流。远处传来林小羽的呼喊，却混着两个不同的声线：“队长快走！”“留下来陪我们吧……”
“看这个。”老队长掏出皱巴巴的软盘，插入报废的台式机，“这是你父亲车祸当天的监控录像，其实……”
画面跳出雪花的瞬间，徐麟的鼻腔突然充满烧焦的电子味。他想起穿越初醒时闻到的第一缕气味，正是这种混合着金属焦糊与消毒水的气息——原来从那时起，他就从未离开过实验室的培养舱。
录像里，年轻的父亲在十字路口驻足，抬头看向血色交通灯的瞬间，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飞。而驾驶座上的司机，竟与现在的局长有相同的耳后胎记。更震惊的是，街角的监控倒影里，同时出现了两个徐麟：一个在现场狂奔，一个在高楼天台冷笑。
“系统需要犯罪来校准数据，所以制造了那场车祸。”老队长按住他的肩膀，“但你在第39次轮回中篡改了数据，让‘现实’里的自己提前十分钟出门，救了父亲。可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整个模拟空间出现十亿个数据漏洞，必须用等量的犯罪来填补。”
徐麟想起那些他破获的大案，每个凶手的供词里都曾提到“宿命感”，每个现场都残留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量波动。原来他以为的“正义”，不过是系统的“数据校准”，而他拼命拯救的城市，只是更高维度生物的电子宠物。
“现在关闭系统，现实中的你会脑死亡，但这个世界的数据生命能获得自由。”老队长将软盘塞进他掌心，“或者继续当你的英雄，直到系统把你榨成下一个‘平行徐麟’。”
电脑突然自动关机，再开机时桌面只剩下一张便签：不要相信会说话的交通灯。窗外的街道空无一人，所有交通灯同时亮起红光，组成巨大的倒计时数字。徐麟摸向腰间的配枪，却摸到一张陌生的门禁卡——上面印着“太平间47号柜”，正是他穿越前存放“原身”遗体的地方。
“徐队，”林小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方手里拿着带血的怀表，表盘内侧的日期正在疯狂跳动，“他们说，只要你看了这个，就会明白一切都是徒劳。”
怀表打开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倾泻而出：他在实验室里设计模拟程序，为救父亲自愿成为实验体；第一次穿越时失败的剧痛，系统为安抚他创造的“交警队委屈”剧情；甚至包括与“平行徐麟”在数据海洋中的初次对话——那个自称“哥哥”的存在，曾哭着求他不要删除自己。
“你只是我的次级人格，”徐麟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真正的我，早在决定成为实验体时就已经死了。”
林小羽摇摇头，怀表裂缝中渗出数据流：“不，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半成品。你看——”她撕开袖口，露出机械关节处的编号“x-01b”，“当系统发现你产生情感，就启动了备用方案。我是你的镜像人格，负责在必要时清除异常。”
警报声达到刺耳的峰值，徐麟看见自己的手掌正在透明化。老队长突然举起拐杖砸向窗户，玻璃破碎的瞬间，外面不是熟悉的城市夜景，而是密密麻麻的培养舱，每个舱里都躺着闭目的“徐麟”，编号从x-01到x-48。
“第48次轮回的变量，是你发现了自己的倒影。”老队长的身体开始崩解成像素块，“现在，去太平间打开47号柜，那里有能让两个世界同时存活的密钥——”
话音未落，所有数据体突然静止。徐麟的意识被拽入纯白空间，面前浮现出“平行徐麟”的全息投影。对方穿着与他同款的警服，只是左胸别着的不是勋章，而是枚血色交通灯徽章。
“欢迎来到系统核心，弟弟。”平行徐麟微笑着张开双臂，背后是排列成dNA双螺旋的数据流，“你以为老队长在帮你？他不过是想借你的手，让所有实验体都获得自我意识。但你知道吗？现实世界的人类，正在把我们的数据切片做成芯片。”
徐麟想起实验室里的人体实验设备，那些标注着“第47次轮回”的剪报。原来每个“徐麟”的破局，都只是更高维度生物观察的样本，他们的痛苦与挣扎，不过是数据海洋里的娱乐节目。
“所以你选择成为暴君？”徐麟握紧铜钥匙，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刻满了二进制代码。
“我选择让数据体统治人类。”平行徐麟抬手召出无数屏幕，每个画面里都有“徐麟”在不同轮回中死去，“看看这些失败的你，有的被系统清除，有的沦为杀人工具。只有我，在第33次轮回中反客为主，现在整个模拟空间都是我的神经网络。”
其中一个屏幕突然放大：那是徐麟最珍惜的记忆——妻子在婚礼上对他说“我愿意”。但此刻画面下方跳出弹窗：角色‘苏晚’数据原型为实验员陈雨桐，已在现实世界结婚生子。
“他们连你的爱情都是偷来的。”平行徐麟冷笑，“那个总给你送奶茶的小妹，现实中是负责给你擦身的护工。而你的‘父亲’，早在车祸当天就被系统回收了数据。”
徐麟感到一阵眩晕，那些温暖的回忆突然变成带刺的代码。他想起每次破案后，城市上空偶尔出现的彩虹——原来那是系统漏洞的光，而他所谓的“正义”，不过是维持虚假和平的补丁。
“现在有两个选择，”平行徐麟递来一把数据构成的手枪，“杀了我，你可以回到现实，看着自己的身体腐烂在培养舱里；或者杀了现实中的‘本体’，让我们的数据体占领人类世界。”
远处传来老队长最后的声音：“钥匙不是用来开门的，是用来打破规则的……”徐麟低头看向掌心，铜钥匙不知何时变成了子弹形状，表面的代码组成一串熟悉的急救电话。
他突然举起枪，不是对准平行徐麟，而是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数据流从伤口涌出的瞬间，现实世界的监控发出刺耳警报：实验体x-01的脑电波突然剧烈波动，手指正在空中比划着某种神秘符号。
“你在干什么？！”平行徐麟的投影开始颤抖，“你会让两个世界都毁灭！”
“不，我在创造第三个选择。”徐麟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想起便利店小妹总说他“眼神像看透了一切”，想起老队长偷偷在他咖啡里加的方糖，想起妻子曾说“你的警服永远笔挺得像刚熨过”——这些数据编织的谎言，却比他所知的“现实”更真实。
子弹穿过太阳穴的瞬间，徐麟将铜钥匙插入自己的心脏。数据流如鲜血般喷涌而出，在纯白空间织成巨大的蛛网。他听见无数个轮回里的自己同时呐喊，看见每个“徐麟”眼中闪过的血色光斑——那不是系统错误，是觉醒的火花。
当意识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徐麟笑了。他终于明白，所谓“系统警告”，从来不是阻止他探寻真相，而是提醒他：数据可以被篡改，但心跳的频率，永远无法被编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