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只有一扇树枝遮挡的很小的窗户，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像是斑驳的影子照射在窗前的地面上。牢房逼仄，在极小的空间放置了很多东西，正冒着火焰的碳火盆中放着一个烧红的，嘶嘶冒着白烟的烙铁，对面长满霉菌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沾着鲜血的刑具，脏污不堪的地面上放着竹篓子，——那是矮个男人的竹篓子。焦糊，腥臭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从长满霉菌棚顶上滴落下来的水珠噼里啪啦地拍打在地面上。
“青儿现在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里呢？”矮个男人这样想，看到自己被捆绑在一根柱子上，听见走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会是谁呢？”他盯着牢房栅栏外的走廊，巨大的身影扑在地面上，随着哒哒的脚步声移动而移动，走廊对面摇曳火盆中的光影，像是鬼怪离开时身后带出的鬼影子，火盆中扑棱扑棱的声音，像是魔鬼的低语声，他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耳边仿佛传来似是而非，摩擦牙齿的声音，他的面色快速变得惨白，盯着走廊的眼睛也变得直勾勾的了。“现在我不能显露出一点怯懦，不然他们会迫害青儿。”想到这里，他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停下来。
“你为什么来将军府偷摩尼心经？”一个雄厚男人的声音。
他没有回答。
“你以为你不回答，我们就没有办法了。”
哒哒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然后就是烙铁在炭火盆中翻动的声音，嘶，嚓，扑，当这三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时，他仿佛听到冢中枯骨互相碰撞的声音，他的汗毛倒立。身上的鸡皮疙瘩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不行，我不能妥协。不然会害了青儿，青儿是我的女儿！”他告诫自己，咬紧牙关，闭紧眼睛，他听到自己牙齿颤抖的嚓嚓声，嗅闻到男人身上难以忍受的汗臭味，感觉到烙铁上炙热火焰正烘烤着他。他意识到男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真的不想说什么？”
他咬紧牙关，但是他的牙齿在不听使唤的打颤。嚓嚓摩擦牙齿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畔。他感觉到那个红色，炙热的烙铁正在他身体上各个部位游走着，时而让他感觉到胸口炙热，时而让他感觉腹部炙热，有一瞬间让他感觉通红的烙铁停在他面颊前。
“我不能说！”他告诫自己。什么也没说。
“你可以不说，但是我们会找你的女儿，——那个叫做青云的女人！”
他的心脏像是被重锤敲击，他的面色憋得通红， “什么？他们要迫害我的女儿！”他的心里闪过一丝丝悔恨，但是他马上意识到，现在绝对不是算旧账的时候，他睁开眼睛，几乎瞪着身前的男人，他看清楚了他，这个人是范天顺。
范天顺敞开着长袍，露出长满胸毛的胸脯，手举着通红的，正散发着灼热气浪的烙铁，他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地盯着他，他的眼睛在一瞬间仿佛融化了，变得气馁了，他低垂下眼帘。
“你们不要迫害我的女儿！”他乞求地说。
范天顺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上面，然后举着烙铁，凶巴巴盯着他。
“说一说你的理由？”范天顺说。
“你也是父亲。你应该知道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
“可你做了什么？”
他无语，低垂下头颅。
范天顺顿了顿。“你想我们不伤害你的女儿，你总应该表现出诚意！”
“你们想要什么？”他压低的声音，像是飘荡在空气中的尘埃，显得是那样的卑微，那样的无助。
“我们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将军手里有摩尼心经的！”
“是太后告诉我们的！”
“太后？”
他抬起眼皮，盯着范天顺，范天顺眼里透露着惊恐。
“就是太后！”他肯定地说。
“那个太后？”
“谢道清！”
烙铁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翻转了几次，从通红烙铁上飞溅的火花，像是烟花一样散落一地，范天顺瞪大眼睛，惊诧地站起来，“大宋当朝太后谢道清？”他吼。
“你与谢道清是什么关系？”他继续说。
“我是她在武林中的暗线！”
“她为什么指使你偷盗摩尼心经？”
“我不知道。”
“你胡说！”
“我真的不知道！”
“你胡说！”范天顺捡起地面上烙铁，站起来，一步步向他逼近。通红的烙铁散发着灼热的气浪，四周的空气仿佛被烧焦了一样，释放出难闻的气味，嗞啦啦在烙铁上窜动的火苗子，忽而暴涨，忽而小了。
烙铁即将贴到他面颊上，他浑身颤抖，脸憋得通红，“我骗你做什么吗？”他吼叫。烙铁停在他的面颊前，他感觉到烙铁上灼热的气浪正刺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像是针扎了一样难受，面颊上肌肤正变得滚烫，嗞啦啦冒着白烟。
“怎么可能？”范天顺说。眼睛不断扫视他，像是要穿透他的灵魂。
“怎么不可能？”他反问。
“太后怎么会觊觎武林门派的秘籍？”
“我只是太后在武林中的暗线，怎会知道太后的心思，我只是听从安排做事罢了！”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范天顺回到火盆前，把烙铁放回到火盆，然后快速走出牢房。
他暗自叹息一声，浑身的肌肉松弛下来，耳边传来哒哒的脚步声，空气中留存范天顺身上的汗臭味。火盆灼热的火焰还在烘烤着他。
等到晚上时，两个狱卒为他松绑，为他送来一碗青菜，一个馒头，他香甜地吃了饭菜，走到墙角边上坐下来。破烂不堪的衣服露出他的肌肤。手腕上，脚脖上都有绳子捆绑的血痕，他沾染血污的蓬乱头发几乎遮挡住了他的面颊。他坐了一会儿，就沉沉的睡去，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狱卒一天只送来一顿饭菜，每一顿饭菜都是青菜馒头，第五天的时候，他的伙食好了一些，狱卒送来了一碗肉，一个馒头。他感觉到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于是就在牢房里踱步。
正在噼里啪啦燃烧的火盆也不像是前几天那么恐怖。牢房里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在他嗅闻起来，也像是充斥着甜蜜的气味，挂在墙壁上沾染着血污的刑具，与前几天比较，此时更像是玩具。他自由地踱步，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
走廊里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他走到栅栏前，盯着走廊。
走廊的油灯摇曳着，巨大的黑影铺散在墙壁上，地面上。
不一会儿，范天顺站在牢房门口。
“我希望你劝劝她。”
“劝青儿？”
“对！”
“她并不知道什么，她只是孩子！”
“可她什么也不肯说！”
“我会劝她！”
范天顺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两个狱卒拿着钥匙打开牢门锁头，范天顺突然抓住他们的手，两个狱卒惊诧地盯着他。
“大将军说了，希望你投降。”
“抛弃太后？”
“大将军只说让你投降，并没有说让你抛弃太后！”
“他的意思是想让我潜伏！”
“就是这个意思。”
“事到如今。我愿意！”
范天顺松开狱卒的手，两个狱卒打开牢房大门。然后看押着矮个男人走出牢房。
“青云子，”范天顺说，“到了青儿牢房。你可不要激动！”
这个叫做青云子的矮个男人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他们对青儿用刑了吗？青儿遭受折磨了！他咬紧牙关，攥紧拳头，想把拳头挥出去。可是拳头仅仅是抬起来，就放下了，他僵硬地挤出笑容，“我不会失去理智！”他口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把范天顺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
他们走出牢房，绕过假山，又走过几个大房子，然后进入一个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