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章辞脸上哭唧唧，心里乐嘻嘻。
既已出了国境，倒不妨故意拖延一下，等殿下跟上来。
正巧，好些年没有过堆雪人这种童趣游戏。
手边没有适合做雪人眼睛和鼻子的材料，她便全靠手搓。
将积雪搓成几条毛毛虫似的冰条子，安到雪人身上。
小公主撅着屁股指指点点。
“小嫂嫂，眉毛太粗了！”
“嘴巴抹一抹，不要有边界就会很好看的！”
“还有头发，小嫂嫂，把它头发划成一根一根好不好~”
窦章辞打量一眼自己的杰作，本来就挺丑，听小公主的指点去整改，越看越丑。
她脑子倒是能理解小公主的需求，但小手手不大会……
“要不……你来？”她试探性问一句。
小公主讪讪摆手，“不要，小嫂嫂爱怎样就怎样……”
窦章辞凝了凝，认真道：“我不是阴阳怪气。”
小公主更加讪讪，还说不是呢！摆明了就是！
小嫂嫂跟她狗六哥一个被窝的，就是被带坏了！
现在还只是阴阳怪气，一会儿惹急了肯定要把她烤鱼抢光光。
小公主摸摸咕咕叫的小肚肚，望着用那点残存的内力烘干湿柴的四护法，舔舔嘴角。
烤鱼没油没盐，更没黄夫人那堆香香的调料。
她依旧馋得厉害，因为她身为金枝玉叶，这辈子没饿这么惨过！
现在只要不是给她一副耗子药，她都能当珍馐佳肴！
小公主撑着脸颊等着，“小嫂嫂，她们到底会不会呀……”
窦章辞义正言辞道：“咱们不干活儿，便要十万分相信她们，不然就自己动手。”
“……”
又来一句！
还说刚刚不是阴阳怪气，小嫂嫂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
小公主悻悻然闭嘴，两只小肉手抓一把雪使劲挫。
她自己动手还不行吗？
不就是搓两条眉毛么，她学！
“不对，你这个更粗。”
搓到一半，小嫂嫂伸手过来抓住她的小肉手，下一瞬脑袋也并过来。
两人背对着那三个匪徒时，小嫂嫂往她手中塞了支冰凉的金属管子。
是袖箭！她给崔承来了三箭的袖箭！
小公主猛地抬头，被小嫂嫂一把按住，脑袋瓜乓一下砸碎了雪人的头。
“咯咯咯！”她懵懵的，只听见小嫂嫂笑得跟母鸡打嗝似的。
而身后，一道探究的目光，轻“嗤”一声变作鄙夷，“真蠢。”
小公主意识到，小嫂嫂故意把她脑袋往雪里按，故意欺负她是制造玩闹的假象，掩盖她刚刚的异常。
这一刻，小公主觉得自己无比聪明，只消转转小脑筋，便领会了小嫂嫂的意思。
可真是个小天才！
小天才飞快把袖箭揣进怀里，假做“哇哇”哭。
抬手抹掉脸上的雪花，气急败坏抓起两团雪往窦章辞身上丢。
眼见小嫂嫂身手灵活，撒腿就跑。
小公主也不含糊，举着两团脑袋大的雪，嗷嗷叫着追了过去。
刚发表过评论的潸潸，轻蔑瞅一眼两个小屁孩。
阴郁且憎恶地喃喃自语：“小孩子都这么蠢么？啧，蠢东西马上就要死掉了呢。”
指腹摩挲着毒针，只等两个小姑娘再跑远一点点。
再远几分，就是想逃跑呢……
想逃的人质，杀了，不过分吧？
叽叽喳喳的笑声越来越远，潸潸扬起唇角，够了！
她猛地抬手，指尖两根针在升到半空的阳光下，寒芒一闪，她凝聚起最后的内力，准备致命一击。
却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她只觉额头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没有痛觉，只是脑子一懵，似有什么从额心流淌出来，沿着鼻梁滴落，这一刻，浑身力气瞬间卸尽。
指尖的毒针，随着脱力的手掉落在地。
她不甘地抬眼，小姑娘的面容已经看不清。
小姑娘的身子在她视线里歪歪斜斜，一会儿左扭，一会儿右旋。
唯独那双幼嫩的手，紧紧握着一支冒着热气儿的金属机扩。
满脸坚毅肃杀。
潸潸用尽最后的力气，眼见小姑娘掉转那机扩，又冲想来扶她的两位护法各发射一次暗器。
仓促间，二护法腿上鲜血飙射，四护法不可置信地捂着腰。
潸潸只见那该千刀万剐的臭丫头，抓着小公主的手，朝着不知哪个方向狂奔而去。
她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眼前一片漆黑。
潸潸至死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死在四岁娃娃的手里。
在被这个娃娃羞辱、算计、欺骗之后，命也送给了这个小娃娃。
五毒教从不要善良友爱的教主。
玩毒物的教派，从来只认胜者为王。
她走出大山时怀揣着继承教主之位的宏图大志。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即便知道赖老大等人做些下作到伤天害理的勾当，她也当做未看见。
甚至在赖老大有需要时，不吝出手相助。
她以为自己这样有诚意，中原的大将军应该会对她信任有加的！
应该会将她作为掌控南疆的利刃，尽全力助她的。
她已做了好长时间的美梦。
甚至坐在囚车里，用臭鸡蛋洗脸时，靠做着这个美梦才没将自己气死。
一路熬到了五台山皇家别苑，她以为，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即便中间有些小小的插曲，使两位护法为她的智力产生担忧。
但最终的结果不是好的吗？
一个时辰前，从山顶下来那刻，潸潸已将自己定为了最后的赢家。
她该是赢家！她已经豁出去一切！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倒下的是她？
潸潸停摆的脑子，永远也想不明白了。
唯独身死魂消这一刻，她脑中浮现出一句中原的古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旷野之中的血腥味，吸引来了狼群。
也许是大雪下得太久，群狼已经很长时间不曾饱餐一顿。
见到负伤的猎物时，青天白日里便眼冒绿光。
窦章辞紧紧拉着小公主，抡圆两条小短腿狂奔，不敢回头。
倏地一阵破风声追至耳边，窦章辞心底一紧，忙将小公主护在身前。
几根毒针纷乱飞来，大部分落在雪地里，仅一根扎在她小腿肚子上。
她身上长青散的药效还在，毒并不能对她造成伤害，但疼痛让她膝盖弯了弯。
下一瞬，又一把毒针飞来。
她再要去挡也来不及，挥手用肉乎乎的小手臂主动去接。
身前的小公主瞬间泪如泉涌。
紧紧抱着她的腰，幼兽般叫唤：“小嫂嫂……”
窦章辞闷哼一声垂眼，“别哭，我没事。”
“可……可我有事……你没挡着……”
小公主举起小手，包子似的手背上扎着一根毒针。
以这根毒针为中心，周围已经黑了一片。
满脸泪痕的小公主坚强地拔掉毒针，咬着小嘴唇可怜巴巴问：“小嫂嫂，阿恒会死吗？”
还没等窦章辞回答，她自顾说：“好像会……头晕晕……”
窦章辞慌忙搀住她，眼眸一沉，心底已有成算。
掏出腰间的小匕首，比着自己嫩生生的指头，毫不犹豫一刀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