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书敞着怀，戴着一顶皮帽，拉着一辆小车往汉城明德街上一个酒楼走去。
汉城不是一个城市，而是临潢府南城的别称，因为这里居住着大量的中原人，有点像赵玉书前世大号的唐人街。
看到赵玉书过来，两个伙计急忙出来，帮忙搬下小车上的几个酒坛子，然后掌柜的走出来数了铜钱放在赵玉书手里：“方娘子的酒确实与别家不同，就是量忒少了些，钱拿好！”
赵玉书把钱数了三遍，郑重放回怀中，啊啊了两声朝掌柜不停的点头哈腰，然后喜滋滋的推着空车走了，背后传来一声叹息：“娃是个好娃，可惜是个哑巴。”
赵玉书当然不是哑巴，但当哑巴有当哑巴的好处，至少不会有人问东问西。
兰灵的小酒坊虽然是个摆设，却也不能完全是个摆设，当有人上门想要买酒，那还是要卖的，只是量少罢了。
所以二人每日还是装装样子酿酒送货，送货这等苦力当然由赵玉书负责。
而卖酒也不是随便卖的，兰灵挑的这家离得最远，但最接近北城。
南北城没有明确的界线，赵玉书拉着小车缓缓走在路上，目光从皮帽下不停的扫视着北城的辽人权贵聚集区。
自己该如何合情合理的过去呢？
别急赵玉书，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办法也总会有的，虽然国师可能不在意四太子的死活，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至少四太子回来前，二师姐不会有事。
一个底层人士，还是唐人，想进北城权贵区不是不行，是太显眼了，巡街衙役看到你就会过来找麻烦，若是想扮成富豪也不是不行，只是会更显眼。
赵玉书考虑过晚上直接进去，但他相信国师肯定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自己过去，而且只要国师有心，仔细去调查一下自己以往的战例，但凡有一两个目击者就会知道自己大概的功法，想针对性防守不会太难。
好愁啊。
然而他很快就不愁了。
回到酒坊，兰灵告诉他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岳丈大人之前已经提过一次，但当时自己没在意。
大唐使团快到了。
使团是来要人的。
虽然耶律让被赵玉书公开宰了，但那是在辽国境内宰的，李彤已经放人了，现在她要求辽主立即释放李离，然后大唐会带着四太子到幽州，大家在幽州换人。
在辽皇眼中李彤不该这么勇，毕竟半个大唐还在红莲教手中，甚至连最重要的退路剑南道都被人家吃了，好不容易登上皇位的李彤现在应该连弹压那群嗷嗷叫女主不可当国的老臣都费劲，哪来的勇气继续跟自己叫板？
但李彤偏偏就这么干了，因为她有资格勇。
红莲教她当然不会彻底相信，但吐蕃干布来了长安。
年轻的干布听从了尸陀林主的建议，虽然没有负荆请罪，但姿态确实放的很低，甚至自请大唐封他为王，然后借兵三万入吐蕃平叛。
这条路在一年前是李桓和李建的老爹干的，现在形势逆转了。
于此同时，西域三十六国在大唐的支持下彻底统一，瀚海国主月姬也到长安请封，被李彤亲赐金印，随即发兵五千，威慑辽国西侧。
若在平时，这等兵力辽主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或许会大手一挥，随意派上一个万户带兵灭了这所谓的瀚海国，但现在不行。
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动，李彤也会动，甚至哨骑回报发现了安东都护府的一千精骑已经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辽境，以战养战来去如风，辽国已经被三面受敌。
而国师依然让自己稍安勿躁，他在等什么人，却不肯告诉自己在等谁，这个人哪怕是老神仙又能如何？难道杀了老神仙唐国就会崩溃？
唐国的使团已经从幽州入境，沿着耶律让走过的路一路北上，由一位皇亲带队，随行的是一位内景和五百精骑，如果他们再被截杀，两国就要打一场灭国之战了。
赵玉书决定尝试接触一下这个使团，这是自己少有的能混进北城的办法，只是不知道来的是谁。
“这是我们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
兰灵将一摞纸放在赵玉书面前：“有用的不多，就这几页，我整理好了。”
“咱们哪来的眼线？”
赵玉书很诧异，两人一个是小酒坊的老板娘，一个是哑巴帮工，哪里会有眼线？
“你们男人啊，出门聊天喝酒都聊什么？”
“吹牛逼呗。”
“那你以为，我们女人平时聚在一起会聊什么？”
赵玉书恍然大悟：“村情六处！”
兰灵听不懂，但也习惯了，直接指了指最上面的几张纸：“这里是我选出来的，里面列了几个在北城混的不错的唐人的喜好，比如他们喜欢去哪里喝酒，喜欢去哪个青楼，甚至一些小道消息还提到了一些他们的隐私，只是不知道真假。”
赵玉书仔细看了一遍情报，心里松了口气，这些东西现在没什么用，但一旦自己潜入北城，就可能会有奇效。
而且，这些人明明是唐人，却能在临潢府的北城站稳脚跟，说明他们要么有背景，要么有手段，要么二者皆有。
无论是哪种，在这个时代，手里不沾点恶几乎是不可能的。
赵玉书最喜欢的就是欺负恶人，如果能顺便利用一下就更好了。
“你有什么想法？”
“我正好看到，这个人挺喜欢到南城来喝酒。”
赵玉书指着纸上一行字，轻轻点了点。
“那我给他送两瓶好酒过去，想必他不会拒绝。”
张天师等来了自己的晚餐，其中包括一瓶上好的梨花白。
带着酒来的不是道童，而是意料之中的那个男人。
他怎么可能不来，他一定要弄明白我想干什么才行。
“国师好雅兴。”
两人相对而坐，桌上是满满当当的美味佳肴。
“口腹之欲，人皆有之，贫道只不过从心罢了。”
“呵呵，从心，从心，这个词用的好啊，不知天师从的是何心？”
“当然是从腹中馋虫的心，总不能是，他的心吧。”
张天师拿起筷子，随意指了下院墙，对面的男人面色微微一变，却没有任何回应。
张天师微微一笑，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然后悠然放下了筷子。
“之前衍悔大师跟我说，六先生赵玉书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他觉得很有道理。”
“哦？什么话？”
“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