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天亮了
赵玉书猜对了。
他就这么在城下一坐，城里便有很多人睡不着了。
至少蔡邦和巴果都没睡着。
蔡邦的心情很复杂，他是一个很纯粹的军人，作为吐蕃的世袭军事贵族，他展现出了这种血统里少有的军事天赋，他这种偶然让虽然看起来依然强大，但已经跟大唐一样日薄西山的吐蕃有了一种回光返照的错觉。
但蔡邦在政治上非常弱，哪怕称不上幼稚但也绝称不上高明，不然也不会一把年纪战功赫赫却被一个小屁孩巴果正面嘲讽。
这种特质导致了他有时候会很任性，比如跟赵玉书的三阵之约，比如跟布诺那如同儿戏的单方面对赌。
所以他很欣赏赵玉书。
非常欣赏。
所以他很气赵玉书怎么他妈的还不跑！
“李鬼！”
月上中天，蔡邦终于忍不住了：“你想死吗？”
“不想。”
赵玉书抬起头笑了笑：“你睡去吧，今晚我不会走了。”
蔡邦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这世上每年都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横空出世，能活到成名的十不存一，能成就一番事业的更是凤毛麟角，绝大多数都死的籍籍无名，无他，骄傲而已，自己再欣赏他，做到这份上也够了。
而巴果睡不着的原因就很简单了，吓得。
他真的被吓破胆了，吓得布诺都不得不同意明天天一亮就送他回吐蕃，这个年轻的将领终归是没机会分享攻灭唐国这颗巨大的胜利果实了。
而那个叫李鬼的小子竟然没走，还把松州太守海晟的尸体摆在了城门口，真是勇敢的很呐。
不，不叫勇敢，这叫愚蠢。
布诺去睡觉了，并且刻意声明，若非重大军情，不要叫醒自己，尤其是蔡邦。
躺在府衙温暖舒适的床上，布诺不禁又想起自己那令人骄傲的儿子，既然松州的守军全撤了，那多吉也就要回来了吧。
多吉已经到了松州城外，或者说他早就到了松州城外，他已经能看到松州的城墙，只需要再往前跑上半个时辰，他的喊声或许就能被城里的修士们听到。
但他不敢。
山上视野很好，他亲眼看到了那个杀神，堵在城门口，硬生生杀穿了一个东岱。
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相貌，但能打穿一个东岱的修士，很可能会更早的发现自己吧。
一阵风吹过，多吉甚至紧张的捂住嘴，生怕自己粗重的喘息被风带到那个恐怖的男人耳中。
等到天黑，等到天黑他走了就好了。
然而赵玉书没有走。
朱火捶了捶腿，自己这条腿还是不行啊，若是之前自己当缉捕头目的时候，别说区区一座山头，便是跑上一天一夜也能撑得住，结果今天只是跟着这小子半天就疼的不行。
好在这混蛋终于不跑了。
说实话，朱火也被城头的大战吓住了，虽然他也看不清那个人是谁，可他第一反应就是赵玉书。
除了他，谁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不愧是你啊。
“朱公子，咱们可要动手？”
“不急，这小子跑不了，下面那个混蛋闹了这么一出，不知道高兄那边的计划还顺不顺利，咱们得等信号。”
身旁的西域武士，也是赵玉书当年同床共枕过好几天的皮山老哥挠了挠头：“朱公子，咱们的计划到底是啥？”
朱火呵呵一笑：“你是皮山人？”
“嘿，之前是，现在俺们是瀚海国的人了。”
朱火一滞，突然发现自己下面想举的例子好像不太适用了，因为瀚海国主是个女人。
“呃，之前，你们皮山王是男是女？”
“俺们王是男的啊。”
“如果他没有儿子呢？”
“那就多纳几个妃子呗。”
“如果他喜欢男人呢？”
皮山老哥瞪大了眼睛：“为啥要喜欢男人？”
朱火转过头看向远处始终没能脱离他视线的人影：“他不需要喜欢，只要所有人都相信他喜欢，或者被喜欢，就够了。”
高旭和傅云带着一众悍匪已经潜伏在了松州城底，这个位置是极限，虽然警戒大阵已经被战火毁掉，但再往前就可能引发城内大修士的警觉。
“东家，咱们要进城？”
“要得，但现在不行，我们再往前一步，大家都得死。”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高旭嘿嘿一笑：“本来我想制造一场混乱，但没想到他也到了，倒是省事。”
“他？”
高旭和傅云对视一眼，他们两个都是开了眼窍的修士，早早便发现了城门的大战，也看到了赵玉书。
“等到明天天亮，我们就可以进城。”
“进城之后呢？”
高旭回头看着一众死不足惜的恶徒：“刺杀叶茹茹本，敢么？”
启明星已经很亮，东方无尽的山野中透出一抹幽蓝。
蔡邦重新走上了城头，神情有些许疲惫，他昨晚睡得时间有点短。
“他还在吗？”
“首领，他还在。”
“嘿，不知死活的东西。”
蔡邦龇牙咧嘴，正想着要不要再去骂两句，突然全身一震，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
身旁的军士也紧跟着跪倒，头死死的抵在地砖之上，不敢有半分的不敬。
“便是城下此人吗？”
一道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蔡邦依然以头抵地：“是，菩萨。”
“有意思，有意思。”
两句有意思，一句是浑厚的男声，另一句却是娇媚的女声，更为惊怖的是，这两个声音，加上刚才的中性声音，都是一个人发出来的。
一双赤足飘然跃上了城墙边缘，仿佛此人没有重量一般。
“菩，菩萨！”
蔡邦紧咬牙关：“布诺首领说，要等到太阳出来再杀他！”
蔡邦刚说完便后悔了，因为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漂浮了起来，眼睛也被一股力量强行掰开眼皮，他眼前是个面容狰狞的男人，男人上身只着了半边袈裟，露出半边身子。
“布诺？你叫什么？”
男性的声音从他口中传来。
“蔡邦！”
“蔡邦，这里是哪里？”
“松，松州。”
“那里又是哪里？”
男人指了指西方。
“吐蕃，我们的家。”
突然间，男人的头猛地拧了一圈，一张极度妩媚的女人脸转了过来。
一道富有磁性又极具魅惑的女性声音轻轻的开口。
“蔡邦，你离家太久了，忘了这个时辰，太阳已经照在了高原的雪山之巅。”
赵玉书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