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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是凝滞的,带着一股混合了古老岩尘与潮湿水汽的、属于地底深处的特有气味。头顶并非天空,而是压抑得仿佛随时会坍塌下来的嶙峋岩顶,仅有零星的、不知名的幽光苔藓,如同垂死星辰的余烬,提供着微不足道的光亮,将众人的影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拉扯得扭曲变形。

“嗯?”荒泷一斗猛地停下脚步,靴底与碎石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赤红的眼瞳在昏暗中因错愕而睁大,像两簇骤然遇风的火苗,“不对,怎么搞的?”他的声音在这闭塞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甚至激起了一丝微弱的回音。

派蒙的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她不安地在低空盘旋着,像一只受惊的萤火虫。“我们…我们怎么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泄露了内心的恐慌。

久岐忍冷静的声线如同冰水注入沸腾的油锅,瞬间让不安凝固成确凿的现实:“对,是起点。”她环顾四周,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初,但紧抿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一丝凝重。

“可我们没走错啊!”一斗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张扬的白发,语气里满是被愚弄的憋闷,“刚才一路走的都是通往出口的路,没有往回!”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浑身的力气无处发泄。

夜兰环抱双臂,倚靠在一旁冰冷的岩壁上,秀眉微不可察地蹙起。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玉珠落盘,清晰而稳定:“我也记得是这样。”她转而看向队伍中最为可靠的旅者,“旅行者,你也确定没错,对吧?”

荧深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空气,凝重地点点头,手中紧握的剑柄传来熟悉的冰凉触感,让她稍感安心:“嗯,我觉得没有走错。”

“奇怪…”派蒙小声嘀咕着,飞得离荧更近了些,几乎要抓住她的披风。

“在稻妻有种说法,”一斗试图用他熟悉的怪谈来解释这超自然的困境,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商人晚上走夜路中了狸妖的奸计,整晚都在同一个地方绕个不停,直到天亮还走不出去…”

“不就是鬼打墙嘛,”派蒙立刻接话,试图用自己知晓的名词来驱散心底不断滋生的恐惧,声音却显得有些虚浮,“我也知道哦。”

“原来大家都知道,那就好办了。”一斗双手叉腰,试图重振那被现实挫伤了的士气,声音也重新洪亮起来,“我现在认为,我们就是遇到了这种怪事。”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他特有的、带着几分天真和得意的神色,“不过没关系,我有个帮手能驱邪,遇到这种情况,就该叫他出来了!”

派蒙忍不住扶额吐槽:“一斗这个鬼,身边竟然有驱邪的伙伴…他心可真大啊。”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久岐忍在一旁淡然补刀,语气平静无波:“迟钝是老大过得好的资本嘛。”这话语像一把精准的小刀,轻轻削掉了一斗刚刚鼓起来的气焰。

“来吧,阿丑!”一斗不理会她们的调侃,像是要证明什么般,高声召唤。那声音在岩壁间碰撞,显得有些孤单。

“哞——!”顶着憨厚牛头面具的岩造物阿丑应声而出,笨拙而忠诚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它晃了晃脑袋,面具下的“眼睛”似乎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这就是咱们荒泷派编外成员,阿丑。”一斗自豪地拍了拍阿丑的“肩膀”,仿佛介绍着一位得力干将。

“哞哞。”阿丑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

“哦,阿丑在向大家问好呢。”一斗自动担任起翻译,语气认真,“你们叫他阿丑也行,丑哥也行。阿丑可擅长找路了,一会儿就让他带我们走。”他试图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小小的造物上。

夜兰看着这与其说是神秘、不如说是有些滑稽的岩造物,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原来还有编外成员…”她的目光扫过一斗,似乎重新评估着这位鬼族青年的“可靠性”。

烟绯忍不住凑近身边一直静默的林涣,小声说道:“我觉得不像靠谱的样子。”她的声音里带着律师固有的审慎,以及对当前局面的忧虑。

被问到的林涣,闻言只是唇角微扬,勾勒出一丝极淡、却如月光穿透云隙般清浅的笑意。她轻轻摇了摇头,翡翠色的眼瞳里没有否定,也没有赞同,只有一种近乎慈悲的包容,仿佛在说:“且让他试试吧。”她并未出声,但那无声的回应,却奇异地安抚了烟绯有些焦躁的心绪。

夜兰不置可否地移开目光:“谁知道呢。”她的注意力显然更多放在了对环境的观察上。

“阿丑,去!”一斗意气风发地挥手,仿佛指挥着千军万马,“给兄弟们找条明路!”

阿丑得令,立刻“哞”了一声,开始用它那独特的、蹦蹦跳跳的方式在四周岩壁间探查起来。它时而用头轻轻撞击石壁,发出“咚咚”的闷响,时而停在某处裂隙前,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哞哞”声,那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徒增了几分诡异。

片刻后,阿丑回到一斗身边,发出一连串愈发急促的低沉叫声:“哞…哞哞…哞!”

一斗的脸色随着阿丑的“汇报”变得精彩起来,从期待到疑惑,最后化为难以置信:“嗯?噢噢…啊?!不会吧?!”他的眉头紧紧锁住,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怎么了?”派蒙急切地追问,小小的身体因为紧张而绷直。

一斗像是无法接受般,重复着阿丑带来的坏消息:“阿丑说,他沿路找遍了,根本没有出口。”他烦躁地再次抓挠头发,几乎要将那头白发揉乱,“可我们既然能进来,没理由出不去啊。不行…我去看看!”他不甘心,迈开步子就要亲自去验证。

而此时,烟绯也发现了更令人心悸的状况,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你们注意到了吗?起初我们以为自己是从上空掉下来的,那时头上还有高不见顶的出口…现在,出口也消失了。”她抬手指向上方,那里原本应该有一线天光或至少是虚空之处,此刻却被浓稠的、仿佛活物般的黑暗彻底吞没,与周围的岩壁融为一体。

“怎么会这样?”久岐忍的眉头也锁紧了,她抬头望向那片吞噬了希望的黑暗,冷静的面具首次出现了裂痕。

夜兰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峻:“…我四处检查一下。”她不再耽搁,转身便朝着更深的阴影处走去,步伐果断,像是要亲手撕开这迷局的伪装。

“这里四处都是石壁,”派蒙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哭腔,开始语无伦次,“云个云…云个云是我们记错了,其实我们根本不是从这里掉下来的!”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的小身体微微发抖。

“喂,”一斗试图用他惯常的、带着挑衅的语气来掩盖自己内心深处同样升起的不安,“你是在害怕吗?”但他的声音,比起平时,少了几分底气。

“我、我可没有那么胆小!”派蒙强撑着反驳,飞得更高了些,仿佛这样就能离危险远一点。

阿丑适时地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哞——!”像是在附和,又像是在叹息。

一斗立刻像是找到了同盟,指着阿丑:“阿丑也觉得你害怕了。没关系,害怕就说出来,我们保护你。”他试图展现自己作为老大的担当。

荧上前一步,坚定地站到派蒙身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目光沉稳而温暖:“派蒙,有我在。”

就在这恐慌如同薄雾般即将弥漫开来的时刻,那个一直静立旁观的青色身影,轻轻动了一下。林涣步履无声地走到有些躁动的一斗和惊慌失措的派蒙中间,她的动作自然而流畅,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韵律。

“一斗先生,”她先看向鬼族青年,眼神平静而包容,如同深潭之水,“此刻焦虑于事无补。”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像清泉流过卵石,温润而具有力量。随即,她又转向悬在半空、几乎要哭出来的派蒙,目光柔和得如同最细腻的月光,“派蒙,荧说得对,我们都在这里,无人会丢下你。”

她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只是平静的陈述,却奇异地穿透了弥漫的恐慌,像一只温柔的手,抚平了即将炸开的毛球。争执的两人都安静了下来。一斗撇了撇嘴,双手抱胸,虽然脸上还有些不服,但终究没再大声嚷嚷。派蒙也吸了吸鼻子,像找到依靠般,飞快地飞回荧的身边,紧紧挨着她的肩膀。

“愣着也不是办法,再找找路吧。”一斗重整旗鼓,开始发挥他老大的作用,试图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向行动,“阿忍,你陪着恩人,我带荧和派蒙。”他指了指烟绯和久岐忍。

久岐忍点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干练:“好,大家都要注意安全。”

烟绯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恩人什么的,言重了,叫烟绯就行。”她看着一斗,语气带着几分真诚的赞许,“一斗先生不愧是帮派老大,很有领导力嘛。”

“哪里哪里,”一斗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你叫我一斗就行。既然说好都是同伴,就该彼此照顾。”他还不忘看向派蒙,故意用他特有的方式逗她,试图缓解气氛,“派蒙,怕的话本大爷可以捂住你的眼睛。”

派蒙立刻气鼓鼓地跺了跺脚,刚才的恐惧被这熟悉的“挑衅”冲散了不少:“才不要!”

林涣看着这迅速从恐慌边缘拉回、并瞬间转为“菜鸡互啄”的熟悉场面,眼底那丝无奈的笑意终于化为了实质,如同春冰初融,在她清丽的脸庞上漾开浅浅的涟漪。她与身旁自始至终都如同沉默磐石般守护的魈,极快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魈依旧面无表情,抱臂而立,但那微微放松的肩线,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缓和,显示了他对林涣这般不着痕迹便安抚下局面的能力的认同与信任。

众人再次兵分几路,沿着不同的方向,更仔细地检查起这片如同巨大石棺般的空间。手指抚过冰冷潮湿的岩壁,试图找到一丝缝隙或机关;耳朵贴近石壁,聆听是否有风声或水声暗示着出路;脚步丈量着每一寸土地,寻找着可能被忽略的暗道。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在敲打着希望的残骸。

良久之后,几路人马重新汇合,彼此脸上都写满了相同的答案——一无所获。

一斗泄气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唉。”这声叹息沉重地落在每个人心上。

派蒙也蔫了下来,像颗失去水分的小果子:“真的没有出口…”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

阿丑发出同情的低鸣:“哞!”

“我觉得,这地方有问题。”一斗总结道,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些,赤红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残留的惊疑,“而且就在刚才,我余光好像瞥到几个人影…别是真闹鬼了吧。”他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派蒙此刻却不怕了,反而叉起腰,抓住了反击的机会:“虽然现在气氛很不对劲,但我还是要说,一斗,你自己不就是鬼吗?”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不是啦!”一斗急忙解释,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是说那种,那种忽闪忽闪,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透明的…懂吗?”

派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飞近了些,小小的脸上满是狡黠:“嗯?一斗,其实…你怕鬼吗?”她故意拖长了语调。

久岐忍毫不留情地在一旁揭短,语气平静无波:“啊呀。被人家看出来了呢,老大。”

“我、我哪有!”一斗脸涨得通红,像是熟透的堇瓜,“你们不许乱说。”他的辩解在事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派蒙顿时得意起来,嘻嘻一笑,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看你这样我忽然不怕了…喂放牛的,要是害怕的话,我可以捂着你的眼睛哦。”她终于把这句话还了回去。

久岐忍看着自家老大被怼得哑口无言,默默扶额,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看来,我得找点别的事做了。”她决定用行动来应对这令人无奈的场面。

林涣看着这一幕,终于忍不住抬起手,用纤细的指尖轻掩唇角,那温柔而清越的笑声再也抑制不住,如同春风拂过静谧的山谷,悄然驱散了积聚在众人心头的几分阴霾。她看着阿忍走向一旁,开始熟练地寻找石块搭建简易灶台,眼中流露出由衷的赞许与了然——在这绝境之中,维持日常的行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

只见久岐忍麻利地搭好灶台,又从随身的行囊里拿出干燥的树枝和几个新鲜的堇瓜,动作熟练得像是在野外露营。

荧好奇地看过去,心里默默想着:“(嗯?阿忍走到一旁,似乎找了几块石头,又从口袋拿出树枝和堇瓜…嗯嗯?)”这突兀的日常行为在此刻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珍贵。

“放点盐…胡椒也来一点。”久岐忍专注地料理着手中的堇瓜,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自家的厨房。

荧忍不住出声问道:“请问你是在烤堇瓜吗?”

“对。”久岐忍点头,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可靠,仿佛周遭的绝境与她无关,“烤堇瓜很好吃,一会儿你也尝尝吧。”她的话语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荧点了点头:“好。”

“唔…有甜咸两种,你喜欢哪种?”

“都可以。”

“嗯,那就都试试好了。”久岐忍一边翻烤着渐渐散发出诱人香气的堇瓜,一边说道,声音平稳而清晰,“越是现在这种场合,越要稳定精神。”她抬起眼,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围凝固的黑暗和焦虑的同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可能藏着不方便让我和老大知道的秘密。不过别担心,我会注意不让老大打扰你们讨论机密的。”

烤堇瓜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那带着焦香和食物温暖的气息,如同一柄柔软却有力的凿子,开始撬动这冰冷困境坚硬的外壳,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属于人间烟火的慰藉。

烟绯也被这香气吸引过来,脸上露出些许惊讶和怀念:“哇,居然在烤东西吃。”这熟悉的气味,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久岐忍问道:“烟绯小姐要来一点吗?”

“我不饿,你们先吃吧。”烟绯摆摆手,随即想起什么,眉眼弯了起来,“说起来,跟阿忍也是好久没见了。”

“是啊。”久岐忍点头,面具下的声音也柔和了些,“上回见面还是我在璃月念书的时候了,你来替我的老师代了一节课。”

“代课…啊,想起来了,是有一年的冬天对吧?”烟绯努力回忆着。

“对,大家都说你讲课很有趣。”久岐忍语气中带着一丝真实的怀念,“这么说来…应该叫你一声师姐才对。”

烟绯眼睛一亮,开心地接受,像得到了什么珍贵的认可:“嗯嗯,这个叫法真不错,我喜欢!”

“没想到会跟师妹一起遇到这种意外,也算是缘分了。”烟绯笑道,绝境中的重逢,总带着一种特别的感慨。

荧也加入对话,语气带着敬佩:“烟绯还会讲课,真厉害。”

久岐忍认真补充,如同在陈述一项事实:“而且风格诙谐幽默,寓教于乐,很受学生欢迎哦。”

烟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哈哈一笑,爽朗的笑声在黑暗中格外悦耳:“哈哈哈,师妹真是过奖。”

烤堇瓜的香气越发浓郁,混合着众人之间悄然流动的、短暂而珍贵的温情,在这片绝望的幽邃地底,顽强地点燃了一簇名为“生机”的微光。然而,光晕之外,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依旧浓重,仿佛在静静等待着,将这片刻的温馨再次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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