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维登斯克的阳光终于驱散了律者诞生留下的阴霾,像一层融化的金箔,铺满莱茵哈特庄园的草坪。
音乐会当天,空气中弥漫着百合与雪松的香气,混着香槟的甜冽与烤面包的焦香,在微风里织成一张温暖的网。
宾客们穿着体面的礼服 —— 女士们的裙摆扫过草坪时带起细碎的花瓣,男士们的燕尾服在阳光下泛着柔光 —— 沿着铺满红毯的小径走向庄园深处的音乐厅。
似乎因为城里爆发崩坏的原因,这场慈善音乐会吸引了更多的关注。
音乐厅是一座由玻璃和白砖搭建的圆形建筑,穹顶镶嵌着彩色玻璃,描绘着《创世纪》的片段。
当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便在大理石地面投下斑斓的光斑,像上帝打翻了调色盘。
厅内的管风琴沉默地矗立在舞台侧方,黄铜管道在光影里泛着古老的光泽,仿佛蛰伏着沉睡的音符。
透龙站在音乐厅的回廊里,看着调音师用音叉校准钢琴。
他穿着伊万准备的深色西装,肩线笔挺,石质的右手套着雪白的丝质手套,指尖在布料下微微发痒。
爱莉忽然从身后钻出来,粉色的纱裙扫过地毯,带起一阵风,手里举着一朵沾着晨露的白玫瑰:“透龙你看!伊甸说要把这个别在你的西装上,她说白色配灰色最好看!”
透龙低头,任由爱莉踮起脚尖,将玫瑰别在他左胸的口袋上。
花瓣的柔软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带着淡淡的香气,与他身上硅基的冷冽气息奇异地交融。
“她在后台紧张得发抖呢。”
爱莉的声音里裹着笑意,眼角却亮晶晶的,“索菲亚夫人正用银梳子给她梳头发,说要把碎发都别好,不然上台会被聚光灯照得像小刺猬。”
千劫靠在回廊的罗马柱上,也换上了一身黑色西装。
平日里凌乱的银白色头发被发油梳得服帖,却依旧掩不住发梢的桀骜,像被冰雪覆盖的狼毫。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黑曜石袖扣,是伊万送的,上面刻着莱茵哈特家族的纹章 —— 一株缠绕着藤蔓的竖琴。
“逐火之蛾的人也来了。”
他朝入口处努了努嘴,几个穿着深色风衣的男人正站在镀金栏杆旁,看似在欣赏墙上的油画,眼角的余光却像雷达般扫过全场。
透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些人的衣领下隐约露出银色飞蛾徽章,与音乐会的鎏金氛围格格不入。
“他们在监视上层人物的反应。”
他语气平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玫瑰的花茎,“理之律者事件后,他们要开始招揽人了。”
“要避开吗?” 千劫的手指停在袖扣上,指节泛白 —— 他不习惯这种束手束脚的场合,总觉得领口的领带像根绞索。
“不必。” 透龙看向舞台侧方的幕布,伊甸的酒红色头发刚从缝隙里探了探,又像受惊的松鼠般缩了回去。
“音乐会结束就走。”
宾客们渐渐落座,厅内的水晶灯缓缓暗下。
当聚光灯 “啪” 地打在舞台中央的斯坦威钢琴上时,全场响起一阵细碎的掌声。
那架钢琴是黑色的,琴盖边缘镶嵌着细巧的珍珠母贝,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色天鹅。
幕布缓缓拉开,伊甸穿着一袭白色纱裙走了出来。
裙摆上绣着细碎的银线,像落了一层星光,酒红色的头发被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簪着一朵小小的白玫瑰。
她的脚步有些发颤,握着裙角的手指泛白,但当目光扫过前排第三排 —— 透龙、爱莉和千劫就坐在那里,爱莉正举着望远镜朝她挥手,镜片反射着一点碎光 —— 她的肩膀忽然挺直了。
“接下来,由我的女儿伊甸,为大家演奏她的原创曲目 ——《旅人与花》。”
伊万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他站在侧台,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手帕,是索菲亚夫人早上塞给他的。
伊甸坐在钢琴前,深吸一口气。
聚光灯的温度落在她的后颈上,像一只温暖的手。
她将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指尖还残留着练琴时磨出的薄茧 —— 那些日子里,她总在深夜偷偷跑到琴房,想着冰原的雪、木屋的壁炉、废墟里开出的粉色花朵,不知不觉就弹出了旋律。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那不是技巧华丽的炫技,而是带着温度的旋律。
爱莉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她能听出旋律里藏着的秘密:有他们在雪原上踩着积雪的 “咯吱” 声,有篝火里的 “噼啪” 声,有伊甸教她认五线谱时,铅笔划过纸页的 “沙沙” 声。最神奇的是结尾那段,音符突然变得明亮,像阳光穿透乌云 —— 那是他们在废墟里,爱莉掌心升起粉色光晕的瞬间。
千劫依旧靠在椅背上,看似漫不经心,指节却随着旋律轻轻敲击着扶手。他的目光掠过舞台,落在爱莉颤抖的睫毛上 —— 她又在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在米色的裙摆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圆点。但这次的眼泪是暖的,像壁炉里溅出的火星,落在心头时带着微麻的暖意。
透龙闭着双眼,只是在欣赏着音乐。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盘旋,像一只迟迟不愿离去的蝴蝶。
伊甸站起身,朝台下深深鞠躬,发髻上的白玫瑰晃了晃,落下一片花瓣。
当她抬起头时,目光直直地望向透龙他们,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眼里闪着泪光。
全场寂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有人激动地站了起来,手里的节目单被捏成一团;一位白发老妇人用手帕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伊万站在侧台,用力地鼓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灯光下像融化的金子。
爱莉用力地拍着手,掌心都拍红了,嘴里还小声地喊着 “伊甸最棒”。
音乐会后的晚宴在草坪上举行。
长桌铺着雪白的桌布,上面摆满了冰镇的龙虾、浇着焦糖的烤苹果,还有插在高脚杯里的香槟塔,阳光照在塔尖,折射出七彩的光。
伊万举着酒杯,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到透龙和千劫面前,眼底的喜悦里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二位,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
透龙抿了一口香槟,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微酸的甜:“您说。”
“那个叫律者是吧,逐火之蛾跟我说了,虽然律者被讨伐了,但城里的崩坏能波动还在持续。”
伊万的声音低沉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的杯脚。
“今天早上,他们的负责人找到我,说卫星监测到南方有大规模的能量异常,说新的律者诞生只是时间问题。”
他看着透龙,眼神恳切,“莱茵哈特家在南方有不少产业和人脉,从种植园到港口仓库,都可以给你们做据点。留下来,我可以给你们最好的资源,无论是研究崩坏的样本,还是…… 保护自己和爱莉小姐。”
透龙放下酒杯,指尖划过杯壁凝结的水珠:“我们要继续向南。”
他的声音很淡,却像刻在石头上的字,清晰而坚定。
“好吧,好吧......我知道旅途的意义对你们很重要。”
伊万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棕色的皮质笔记本,封面上烫着金色的花纹。
“但这是我让管家整理的南方地图,标了所有安全据点,还有…… 一些只有老人才知道的秘密通道。”
他又从侍者手里拿过一把车钥匙,钥匙链是个小小的银色钢琴模型。
“车库里有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四驱,加满了油,后备箱里放了备用轮胎和工具箱,适合长途跋涉。”
透龙接过笔记本和钥匙,指尖触到皮质封面的温度,比他的体温稍高:“谢谢。但我们没有驾照。”
“我已经准备好了。” 伊万笑着从管家手里拿过三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有你们的身份凭证和临时驾照,名字是我让律师临时编的 ——‘格雷’‘雪’‘爱丽’,听起来很普通,应付检查足够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舍,“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庄园的客房永远为你们留着,爱莉小姐喜欢的玫瑰园,我会让园丁打理得好好的。”
透龙看向正在草坪上和伊甸追逐的爱莉。
她提着裙摆跑过,粉色的身影像一朵被风吹动的花,笑声清脆得像风铃,惊飞了停在香槟塔上的鸽子。
“我们还有要找的东西。” 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永恒乐园’。”
伊万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理解:“那祝你们找到它。”
他伸出手,先和透龙握了握,又和千劫握了握 —— 千劫的手很烫,像刚从火堆里抽出来的烙铁,与他冰冷的指尖形成奇妙的对比。
“路上保重。”
晚宴接近尾声时,夕阳把草坪染成了金红色。爱莉终于意识到分别的时刻近了。
她抱着伊甸的肩膀,眼圈红红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兔子:“我们会回来的!等找到永恒乐园,就来听你弹新曲子,你要把《旅人与花》教给我,我们一起弹!”
“拉钩!” 伊甸伸出小指,酒红色的头发垂在脸颊旁,泪水打湿了睫毛,像沾着露水的红玫瑰。
“我会把庄园的玫瑰养得好好的,等你回来用能力让它们冬天也开花,到时候我们就在花海里野餐!”
两个小姑娘勾着手指,拇指相抵,像在盖一个永不褪色的印章。
千劫走到她们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伊甸 —— 是用崩坏兽的骨刃打磨成的书签,边缘被磨得光滑,上面用刀尖刻着一朵简单的花,花瓣歪歪扭扭的,却有种笨拙的认真。
“看书的时候用。” 。
伊甸接过书签,紧紧攥在手里,指腹摩挲着那些刻痕:“谢谢千劫先生!我会把它夹在《旅人与花》的乐谱里,这样每次练琴都能想起你们!”
透龙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从背包里掏出一块粉色的水晶碎片 —— 是爱莉前几天凝结的,被他打磨成了心形。
“这个给你。” 他递给伊甸,“能净化小范围的崩坏能,遇到危险时握在手里,它会发热。”
伊甸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用力点头,把水晶碎片塞进纱裙的口袋里,像藏起一个珍贵的秘密:“嗯!透龙先生也要保重!记得偶尔也要看看天上的星星,爱莉说你看星星的时候,眼睛会变亮!”
深夜,庄园的车库里,越野车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透龙坐在驾驶座上,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开车这种事,他早就会了。
爱莉坐在副驾驶,手里抱着伊甸送的乐谱集,封面上用金色的字写着 “给爱莉”,里面还夹着一片音乐会时落下的白玫瑰花瓣。
千劫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庄园的灯光渐渐远去,手里把玩着那枚刻着竖琴纹章的黑曜石袖扣,指尖的温度慢慢将它焐热。
“出发了。” 透龙挂挡,越野车缓缓驶出车库,沿着庄园的车道向外开去。
车灯划破黑暗,照亮了路边的玫瑰丛,那些花在夜里闭合着,像一个个沉睡的梦。
伊万和索菲亚夫人站在门口,朝他们挥手。
伊万的燕尾服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像个卸下所有重担的父亲;索菲亚夫人用手帕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
二楼的窗口,伊甸的身影一闪而过,手里举着什么亮闪闪的东西 —— 是那块粉色的水晶碎片,在夜色里像一颗小小的星。
爱莉摇下车窗,用力地朝他们挥手,直到庄园的铁艺大门在后视镜里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车子驶上普罗维登斯克的主街,路灯在车身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逐火之蛾的巡逻队还在街角站岗,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车窗,却没能穿透贴了防爆膜的玻璃。
透龙打开车窗,晚风吹了进来,带着城市的烟火气和远处森林的草木香,拂过爱莉的粉色头发,扬起几缕碎发。
“接下来去哪?” 爱莉翻看着伊万给的地图,手指点在一个标记着 “绿洲” 的地方,眼睛亮晶晶的,“这里好像有个很大的湖泊!地图上说湖里有会发光的鱼!”
透龙看着前方延伸向黑暗的公路,仪表盘的绿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灰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意:“先到下一个城镇补给,再往南。”
千劫从后座递过来一瓶水,瓶身上凝着水珠:“伊甸的曲子不错。”
“嗯!” 爱莉用力点头,把脸颊贴在微凉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她说等我们找到永恒乐园,就写一首《乐园之诗》,到时候要在全世界最大的音乐厅演奏!”
透龙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瞬,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车窗外,城市的灯光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旷野的黑暗和漫天的星斗。
爱莉哼起了《旅人与花》的旋律,跑调跑得厉害,却像一串跳跃的火苗,在车厢里点燃了融融的暖意。
千劫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银白色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地图上的路线在车轮下渐渐展开,像伊甸弹奏的旋律,蜿蜒却充满力量。
他们或许永远找不到所谓的 “永恒乐园”,但这段并肩走过的旅程,这些相遇与别离,这些琴音与笑声,本身就是最珍贵的风景。
透龙踩下油门,越野车的灯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