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里的空气还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湿冷雪沫,呛得人喉咙发紧。
爱莉希雅的手刚触碰到那被绑在椅子上的小孩,就被透龙一把按住。
“别碰她身上的绳子,可能有机关。”
透龙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小孩手腕上磨出血痕的麻绳。
看着那稚气的脸庞,透龙认出了那小孩。
不是别人,正是伊甸。
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粗布外套,布料上还沾着林子里的腐叶碎屑,却带着他体温的余温,小心翼翼地裹在小孩身上。
那小孩蜷缩着,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晶,嘴唇冻得发紫,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爱莉看着她单薄得像片树叶的肩膀,突然想起在诺沃卡缅卡那个死去的女孩,心揪得发疼:“她会不会冻坏了?我的能力或许能……”
“先让她缓过来。” 透龙打断她,指尖碰了碰小孩的脸颊 —— 冰冷,但还有弹性,“体温过低,贸然用能量刺激可能引发休克。”
千劫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带着风雪的寒气。他抖了抖身上的雪,手里拎着两把生锈的猎枪,是从绑匪同伙身上搜来的。
“外面处理干净了,雪下大了。”
他的目光落在椅子上的小孩身上,银白色的睫毛上沾着的雪花还没化,“她是谁?”
“不知道,看起来和爱莉差不多大。” 透龙解开伊甸身上的绳子,动作轻柔得不像他,“手腕有勒痕,应该被绑了很久。”
爱莉蹲在椅子旁,看着小孩冻得发青的手指,突然想起怀里的水晶碎片。
她掏出那块粉色碎片,放在小孩的手心里,用自己的手捂住:“这样会不会暖和点?”
碎片的微光透过两人的掌心渗出来,像温水慢慢漫过冰面。
没过多久,那小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弱的呻吟,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漂亮的淡金色色眼睛,像纯净的琥珀,此刻却盛满了惊恐,瞳孔因过度惊吓而缩成针尖。
她看到爱莉粉色的头发,又看到透龙没什么表情的脸,最后落在千劫沾着血痕的指节上,突然像受惊的小兽般瑟缩了一下,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爱莉连忙摆手,声音放得又轻又软,“那些绑你的人已经被打跑了,你安全了。”
伊甸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砸在透龙那件粗布外套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刚拖到墙角的绑匪的尸体,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浑身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她在发烧。” 透龙摸了摸伊甸的额头,温度烫得惊人,“爱莉,用你的能力稳住她的体温,别强行净化。”
爱莉点点头,指尖萦绕起淡淡的粉色光晕,轻轻覆在伊甸的额头上。
光晕像一层柔软的绒毯,缓缓包裹住那滚烫的温度,伊甸的咳嗽渐渐轻了,眼睛里的惊恐也退了些,只是依旧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
“喝点水吗?” 爱莉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水壶,拧开盖子递过去,“是干净的雪水烧开的。”
伊甸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爱莉真诚的紫眸,又瞟了瞟站在一旁的透龙和千劫 —— 透龙正低头检查绑匪的尸体,千劫则靠在门框上,望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雪,两人都没看她,反而让她松了口气。
她接过水壶,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
“你叫什么名字?” 爱莉见她缓过来些,轻声问道,“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
伊甸的手顿了顿,水壶差点从手里滑落。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磨出血的手腕,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哼:“我叫伊甸…… 我家是开音乐厅的,他们想要钱。”
透龙刚好从绑匪身上搜出一个钱包,里面有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一张照片 —— 照片上是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抱着年幼的伊甸坐在钢琴前,背景是金碧辉煌的音乐厅,水晶灯亮得像星星。
“伊万。” 他念出钱包里身份证上的名字,“你父亲是莱茵哈特交响乐团的指挥?”
伊甸猛地抬头,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惊讶:“你认识我爸爸?”
透龙把钱包递给她:“音乐资料里见过他的名字,他复原了不少古典乐谱。”
提到父亲,伊甸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却倔强地忍着没掉下来:“他们说…… 说要是爸爸不把音乐厅卖了,就…… 就把我丢进冰湖里……”
爱莉听得心头发紧,伸手抱住伊甸的肩膀:“别怕,我们会送你回家的。”
千劫突然开口:“雪太大,今天走不了。”
他指了指窗外,雪花已经密集得像白色的帘子,风裹着雪粒打在木屋的木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透龙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冷冽的风瞬间灌进来,带着雪沫打在脸上。
“积雪至少有三十厘米,强行赶路会陷进雪窝。” 他关上窗户,“今晚只能在这里过夜。”
木屋很小,只有一张破木桌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些发霉的干草。
千劫从绑匪的背包里翻出一瓶伏特加,标签都快磨掉了,瓶身还沾着泥。
“有酒,刚才那些家伙身上的。” 他晃了晃瓶子,里面的液体发出哗啦的声响。
“伊甸还在发烧,不能喝这个。” 爱莉连忙说,“我们还有罐头,煮点热汤吧?”
透龙却拿起伏特加,对着瓶口闻了闻:“60 度,能消毒,也能取暖。” 他倒了一小杯,走到伊甸面前,“喝一点,辅助退烧,暖暖身体。”
伊甸看着那透明的液体,皱起了小眉头,显然从没喝过酒。
但她看透龙的眼神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犹豫着伸出手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
辛辣的液体刚碰到舌尖,伊甸的脸瞬间皱成了包子,眼睛瞪得溜圆,下一秒 “噗” 地一声,全喷在了透龙脸上。
伊甸捂住眼睛,她未如此失态过,“对,对不起。”
酒液顺着透龙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衬衫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他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把杯子递给爱莉:“你来吧。”
爱莉笑得直不起腰,接过杯子兑了些温水,又加了点从红礁村带来的浆果干,才递给伊甸:“试试这个,甜甜的。”
伊甸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果然不那么辣了,带着点浆果的甜味,喉咙里暖暖的很舒服。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蓝色的眼睛里渐渐有了些神采,开始主动说起家里的事 —— 她的妈妈是钢琴家,爸爸指挥的乐团很有名,家里的音乐厅里有架百年历史的斯坦威钢琴,她每天放学都要练两个小时的琴。
“等我回家了,我弹给你们听好不好?” 伊甸的眼睛亮晶晶的,暂时忘了被绑架的恐惧,“我刚学会《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
“好啊!” 爱莉拍手笑道,“我还从没听过真正的钢琴呢。”
透龙和千劫出去找干柴时,雪已经没到膝盖了。
千劫在木屋后面发现一个柴棚,里面堆着些被雪埋了一半的枯枝,他徒手把雪扒开,抱了一大捆回来。
透龙则在附近的雪地里挖了些干净的雪,装在一个破铁桶里,准备烧开了当饮用水。
“这丫头的家人估计急疯了。” 千劫把柴扔进屋里,抖了抖身上的雪,银白色的头发上结着冰碴。
透龙把铁桶架在临时搭的石块上,用燧石点燃柴堆:“明天雪小点就往南走,到了下一个城镇就能联系上他们。”
他看着跳跃的火苗,突然说,“刚才你处理外面那两个绑匪时,用的是肘击不是拳头。”
千劫挑眉:“怎么?”
“更省力,也更致命。” 透龙的语气听不出是夸奖还是分析,“你以前受过专业训练?”
千劫的动作顿了顿,往火堆里添了根柴:“小时候在训练营待过。” 没再多说,像是不愿提起往事。
透龙也没追问,只是把罐头打开,倒进烧开的雪水里,又扔了些捡来的干蘑菇,煮了一锅算不上美味但足够热乎的汤。
爱莉扶着伊甸坐在火堆旁,给她盛了一碗热汤。
伊甸小口地喝着,脸颊渐渐有了血色,蓝色的眼睛在火光下像浸在水里的蓝宝石。
她靠在爱莉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家里的钢琴,说着妈妈教她识谱时的样子,说着爸爸指挥时总是会皱起的眉头。
“我其实有点怕钢琴,” 伊甸的声音很轻,“妈妈说我必须弹得和她一样好,不然就对不起音乐世家的名号。”
爱莉摸了摸她的头:“弹琴不是为了别人呀,是为了自己开心才对。”
她想起自己在遗址里画画时的感觉,那种不管画得好不好,只要拿起画笔就很快乐的心情。
伊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
爱莉把她抱在怀里,用透龙那件粗布外套裹好,两人依偎在火堆旁,很快就睡着了。
爱莉的粉色头发和伊甸的酒红色头发交缠在一起,在火光下像两束温柔的光。
透龙和千劫坐在火堆的另一边,手里各拿着半瓶伏特加。
千劫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在胃里燃起一团火。
“你好像很懂音乐?”
他突然问,目光落在伊甸熟睡的脸上,她的嘴角还微微上扬,像是梦到了弹琴的样子。
“听过一些而已。” 透龙抿了一小口酒,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 他不太习惯这种灼烧感。
千劫笑了笑,是那种很淡的笑。
透龙的眉骨动了动,没说话。
他看着火堆旁熟睡的两个小孩,又看了看窗外漫天的大雪,又喝了口手中的酒。
千劫从绑匪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口琴,锈迹斑斑的,他吹了吹上面的灰,放在嘴边试了个音,嘶哑的音色像被砂纸磨过的小提琴。
他没吹什么复杂的调子,只是重复着几个简单的音符,像雪粒落在屋顶的声音,单调却让人安心。
透龙靠在墙上,听着口琴的声音,听着爱莉和伊甸均匀的呼吸,听着柴火噼啪的声响。
“你说,” 千劫突然停下口琴,看着跳动的火苗,“那个永恒乐园里,会有钢琴吗?”
透龙看着他银白色的头发在火光下泛着的冷光,沉默了片刻:“不知道。但应该有能让她安心弹琴的地方。”
千劫把口琴塞回口袋,又灌了口伏特加,没再说话。
雪还在下,木屋外的风呜呜地叫着,像谁在低声歌唱。
火堆渐渐弱了下去,透龙添了些柴,火星溅起来,照亮了他石质右手背上淡淡的青灰色纹路,那是修复的痕迹,也是同伴的印记。
爱莉在梦里咂了咂嘴,往伊甸身边蹭了蹭,两人抱得更紧了。
透龙和千劫坐在火堆旁,看着她们的睡颜,谁也没再说话,只有伏特加的辛辣味和柴火的草木香在空气里弥漫,和窗外的雪一起,编织成一个温暖的、属于同伴的夜晚。
天快亮时,雪终于小了些。
透龙出去查看路况,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朵冻在冰里的蓝色小花,花瓣像碎掉的天空。
他把冰花放在伊甸的枕头边,冰晶在晨光中折射出虹光,像给她的梦添了个音符。
伊甸醒来时看到那朵冰花,蓝色的眼睛瞬间亮了,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里,像捧着稀世珍宝。
“这是…… 给我的吗?”
“透龙找的。” 爱莉揉着眼睛笑,“他说这花叫‘雪绒’,只在零下十度才会开。”
伊甸把冰花贴在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许多,她看着透龙,认真地说:“等我回家了,我教你们弹钢琴好不好?透龙先生看起来很适合弹《悲怆奏鸣曲》,千劫先生…… 千劫先生适合弹《热情》!”
透龙闻言,摇了摇头,“我只适合做听众,你弹给我听就行。”
“走吧,我们送你回家。”
雪后的阳光格外明亮,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四个身影走在雪地里,爱莉牵着伊甸的手,透龙和千劫走在后面,踩着前面的脚印,一步一步,朝着南方,朝着有钢琴声的地方走去。
木屋孤零零地留在原地,烟囱里还冒着最后一丝烟,像个未完的音符,在风雪里轻轻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