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世界上，第一个对我抱有纯粹善意的人。”
“最开始，她只是来孤儿院做义工，帮助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整理床铺，带他们玩游戏，教他们读书识字，带各种礼物送给她们……”
“逐渐地，她发现了我被其他孩子孤立的事实……”
鹿闻笙纤细的手指，轻抚上男人的喉结，语气柔缓，“但她既没有询问原因，也没有试图去教导其他人，不要欺负小朋友……”
“只是从那一天开始，她每次来孤儿院，都会特意给我单独带一份礼物。”
“然后叮嘱我， 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了……”
“她是第一个温柔地拥抱我，夸我可爱和聪明的人……”
“而在她夸赞我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应该是丑陋的、孤僻的、不讨喜的……不然为什么，那些人从来不针对、孤立、欺辱别人，偏偏是我……”
“我将这些话说给她听……”
“她用一种很难过的眼神，看着我，最后摸着我的头发，认真地跟我说，不是这样的……”
“她说，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是有罪的，正是因为我太漂亮，可爱，聪慧，所以才会被所有人不喜……”
“她说，让我一定要好好读书，等以后长大了，就能离开孤儿院……”
“她偷偷将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送给我，在节日的时候，会小心地避开所有人，单独带我去吃东西……”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然后有一天，她忽然就消失了，再也没有来过……”
鹿闻笙清澈的杏眼里，忽然流露出了丝丝缕缕难过，她弯起唇角，似乎是在笑，但又似乎是在哭，“而就在她消失的前一天，她还在笑着跟我说，她找到了新工作，工资比之前高。”
“等她攒够了钱，达到能领养孩子的条件后，她就来孤儿院，将我带出去……”
温清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将手一点点从他的脖子往下滑的少女，眼神很暗。
“我等了很久，都没有在等到她出现，”鹿闻笙声音很轻，“然后我就偷偷跑出去找她……”
“我找到了她的出租屋，却发现那里面已经换了主人。”
“我询问住在她四周围的人，她去哪儿了，但没有人告诉我……”
“他们都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所有人都这样说，就好像她的存在只是我的一场错觉，这个世界上，真得没有这个人……”
“可我知道……”鹿闻笙低声说，“不是的。”
“我的枕头底下，有她送给我的头绳跟发卡。”
“院子里的树底下，埋着她送我的许愿瓶。”
“水池边的石头下，有她专门给我买的书……”
“我记得她的名字，记得她抚摸过我头发的手指，记得她的笑容……”
“记得她跟我说，等她攒够了钱，就会带我离开孤儿院……”
“然后我突然就病了，”鹿闻笙清澈的眼睛，开始变得黑暗，“在一个瓢泼大雨的夜晚，发着高烧，倒在了她曾经的出租屋外……”
“醒来的时候，我出现在另一个陌生的出租屋里，”鹿闻笙笑了起来，纤细柔白的身体微微靠过去，贴在温清砚耳边，低声说，“那是住在附近的拾荒老人，偶尔她偷偷带着我出来吃东西的时候，两个人会碰面。”
“她会热情地跟老人打招呼，对方也会笑着说，又带妹妹出来吃饭啦……”
“大概是因为我的模样实在太可怜了，老人看着我，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跟我说，别找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鹿闻笙低下头，将脸埋在了温清砚的肩膀上，“然后我才知道，就在她说，要带我离开孤儿院的第二天，在下班回家的途中，被一辆车撞了……”
“凶手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因为跟家人里产生了矛盾，一怒之下，开着家里大人的车上了路，撞死了一个刚下班准备回家的女人……”
“她死得很惨。”
“头颅被撞掉了，身体断成了好几截，血流了满地……”
“而凶手在撞了人之后，不止没有害怕，反而看着她残破的尸体，拍着手哈哈大笑。”
“他嚣张着对着四周围的人说，他未-成-年，家里有权有钱，撞死人了，都去告他啊，去告他啊……”
“不到一天的时间，她的尸体就被送去了火葬场，化成了一抔灰，不知道被丢去了哪里，所有得监控画面消失，知情者被集体堵住了嘴。”
“她就这样，仿佛一缕浮萍一样，彻底消失在了这个城市里……”
鹿闻笙趴在温清砚肩膀上，过了很久，才缓缓地说，“只有我记得……她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温清砚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是想将手搭在怀中女孩裸露的肩膀上，做出一个安抚的动作。
在这个下意识的举动浮现在脑海中那一瞬间，温清砚蹙了下眉。
他开口接了她的话，语气平淡，“你杀了他们？”
“是，”鹿闻笙说，“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通过各种渠道，观察那家人的生活行动规律。”
“然后我发现，每到一个固定的时间，那家人为了向外界表现出“家庭和谐”的场面，就会安排一场集体出游。”
“我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研究汽车的各种构造。”
“然后在那家人再一次出行的时候，找了个机会，钻进车底，在他们的车子上，动了手脚……”
谁会防备怀疑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谁会能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可爱又可怜的外表下，却是在冷静地谋划着，该怎么杀人呢？
温清砚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眸色深了一瞬。
“那一家人死得很惨，”鹿闻笙轻轻地，笑出了声，“车子发生爆炸的时候，他们都还活着。”
“哭着、嘶喊着……绝望又渴望的，向路过的人呼救。”
“可在面对极致危险的情况下，人都是冷漠的。”
“就跟她死得时候一样，明明四周围有很多人，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们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指点，讨论，恐惧，惋惜……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一家人就这样被活生生地，被烧死在了那辆车上。”
“这一次，那个杀死她的凶手，无论如何哭喊，控诉，求饶，求救，说他是个孩子，他有权有势，他好痛，他不想死……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去救他。”
温清砚修长的手指，微微转动了一下手腕上漆黑的佛珠，任由怀中的少女脱掉了他的外衣。
“我杀得第三个人……”鹿闻笙的声音带着笑，“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鹿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