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尴尬道,“这孩子……实在是妾平日管教不严、教子无方,娇纵得她不成样子,倒让娘娘见笑了。”
“哪里的话?”晏清禾眉眼温柔地看向娴静淑礼的横塘,“本宫看横塘就很好,元熹,阿照,你们说是不是?”
“母亲说是,那肯定就是了,”元熹故作娇嗔道,“只是……依母亲的意思,不会是想要换女儿吧?”
“我倒是想,只怕你姑母不依,”晏清禾看向儿子,“阿照,你说呢?”
阿照不知该如何夸赞对方,只寻了个不易出错的典故,又抬眼多瞧了她一眼,在二人对视的那一刻连忙撇开避嫌,便低眉矜持道,“横塘妹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性格温恭谦逊,远甚常人许多。”
永安对皇后的意思心知肚明——反正沈家已经暗中站在了皇后一边,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沈家只有两个女儿,而年纪相仿的横塘和琰儿日后必定是要联姻的,提前先培养两个孩子的感情也没什么不好。
“话说,”永安浅浅一笑,顺着皇后的话明知故问道,“阿照今年也有十一岁了罢?”
“回姑母,”阿照起身拱手道,“阿照今年冬月即满十一岁。”
“你这孩子,对姑母这么客气作甚?”永安道,“说起来,横塘与阿照是同一年生,不过晚上一个月罢了。横塘,你站起身,让皇后娘娘与母亲看看你与阿照相差多少。”
两个孩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元熹就已经眉眼弯弯地准备好了看戏的准备,轻轻补充道,“阿照,快上去。”
两个少年只好并肩站在各自母亲面前,含羞不语。阿照虽只比横塘大一个月,但却高出了半个脑袋,一个芝兰玉树、气宇轩昂,一个云孤碧落、月淡寒空,宛若一对璧人。
晏清禾恍惚间记起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白雪飞扬的冬日,自己与齐越也曾并肩而立被人夸赞,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过去的就不必多提了。
“看着真好……”永安也忍不住感慨道,“倒像是自己也年轻了一回……”
二人心满意足地望完孩子后,又多聊了许久,直至正午时分,永安见天色不早,预备告辞出宫,晏清禾又挽留她用了午膳再走,永安见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唉,横波这孩子,到了这时也不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永安正要吩咐下人去把女儿找回来,元熹笑道,“没事的,舅母,舅母的嬷嬷们不大认得宫里的路,让元熹去寻即是了。”
“去罢,小心路滑……”晏清禾微微颔首表示应允,看向永安,“咱们别拦住她,她也是个爱玩的,只叫她早去早回就是了。”
元熹点点头,行过礼后,也欢快地似一只小麻雀般飞了出去。
……
凤仪宫,倚芳园中。
雪霁初晴,倚芳园内琼枝玉树,红梅映雪,幽静得仿佛隔绝了宫墙外的喧嚣。在一处被嶙峋假山和覆雪梅树巧妙遮蔽的角落,沈横波正与一人相对而立。那人身姿挺拔,穿着皇子常服,外罩一件玄色大氅,正是三皇子齐瑾。
“齐老三,”横波的声音不复在凤仪宫中的跳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嗔和柔情,脸颊染着比红梅更娇艳的绯色,“方才在舅母身边,母亲又提我的亲事了……她近日相看得愈发勤快,连去岁的探花郎都……”
她顿了顿,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直直望向齐瑾,带着少女的羞涩与勇气,“我怕……我怕再拖下去……”
齐瑾的目光紧紧锁着她,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同样炽热的情愫。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横波微凉的衣袖,声音低沉而坚定,“横波,你莫怕,也莫急,我都知道……”
虽隔着衣袖,他指尖传来的温热仍让横波的心跳得更快。横波一把拉开袖子,佯装生气道,“你若没有这个心,我待会儿回去告诉母亲和舅母,让她们给我指婚,难道我沈横波非你齐瑾不可吗?”
听罢,老三明显多了几分慌张与着急,想要解释自己的难处却又明白无济于事,只微微俯身,拉近两人的距离,气息拂过横波的额发,郑重承诺道,
“你信我,横波。开春,只待开春!我便寻机向母妃禀明心迹,再去求父皇母后的恩典。我只你并非非我不可,然我齐瑾此生,非沈横波不娶!要是我今生负了沈横波,就让我……就让我短折而亡,在地底下也做个孤魂野鬼!”
誓言在寂静的雪园中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别……”
横波眼中瞬间盈满了欢喜与感动的泪光,她拂去泪光,嘴角弯起明媚的笑容,“我信你就是了,齐老三,别说这种咒自己的话,你要是死了,我就为你守一辈子……”
两人相视而笑,情意脉脉,周遭的寒气似乎都被驱散。然而,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横波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近中天,她恋恋不舍,语气带着无奈,“时辰不早了,我离席太久,母亲该起疑了,舅母那里也……”
齐瑾眼中也满是不舍,但仍颔首笑道,“是该回去了,雪天路滑,你也小心些,只等着我的好消息……”
他抬手,极其温柔地为她拂去落在发鬓的一片细小雪花,动作珍视无比。
“嗯。”横波应着,一步三回头,刚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停下,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决然转身,准备绕过假山离开。
就在此时,一个带着几分俏皮与惊讶的声音突兀地在假山另一侧响起,
“咦?横波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这声音如同惊雷一般,沈横波浑身一僵,猛地转过身,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惊惶失措,但立刻又镇定下来,准备迎接那人。
只见元熹公主正站在几步开外的小径上,披着雪白的狐裘斗篷,小脸冻得微红,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眨巴着,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奇,目光在惊慌的横波和假山后那个迅速闪身出来、同样面色微变的挺拔身影——她的三皇兄齐瑾身上来回扫视。
空气仿佛凝固了,雪落无声,只有三人略显急促的呼吸清晰可闻。
齐瑾反应极快,他一步上前,不着痕迹地将还在发懵的横波挡在身后半个身位,脸上迅速调整出兄长惯有的沉稳,但眼神中的一丝急切却泄露了他的紧张,“元熹?你怎么寻到这儿来了?”
元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又转了一圈,尤其是三哥那保护性的姿态和横波姐姐羞窘得快埋进领子里的模样,她冰雪聪明,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