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心中早就对张玄素的话产生不耐。
他觉得张玄素所说的这些,尽是可笑。
把东宫如此富丽堂皇的宫殿废弃,把上等的青玉地板拆掉,只为了种地?
李承乾觉得张玄素的脑袋坏掉了。
自己乃是太子,一国之太子,自己当是要住这天下最好的宫殿,要用这天下最隗丽的宝贝,要吃这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而这也正是可体现自己为太子储君的威严,可以把自己和普通百姓区分开来,亦让天下人对自己充满恐惧和尊敬。
这代表着东宫的威严!
若是以张玄素这话而做,天下人的眼中,可还有自己这个太子殿下?自己如何号令四海?如何一言断其生死?
更甚至,还要让自己把封地里不多的产出,都用来赈灾,抚民·······
胡闹!!!
简直就是胡闹!!!
如此一来,自己和农夫还有什么两样?
所以,当内侍传令的刹那,李承乾便已是愤愤起身,猛地一甩袖子,当即离去。
张玄素没动。
只是听着少年太子离去时,那沉重的脚步声,有些沉重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他才知道,以往诸多公卿口中的称赞不绝,是多么的可笑。
可笑,真的是可笑啊。
若是简单把太子威严,把君王威严,理解成如此,那么恰恰相反,这样的太子,这样的君王却是最没有威严的。
把自己和百姓隔离开来,高高在上,以俯视芸芸众生·······
历史上,这样的太子,这样的君王并不在少数,结果,也都在青史上记载着,天下百姓提起,恨不得都要吐一口唾沫,然后再用脚底板狠狠的碾压。
这样的太子和君王,有什么威严呐?
毫无疑问,这一场,也是东宫少詹事和太子的对奏,是不欢而散的。
当脚步声彻底离去,张玄素才又睁开了双眼。
“殿下若是事事皆对,那陛下还设詹事府有什么用呐?”
“陛下启用臣等,不就是让臣等规范太子,劝导太子的吗?”
张玄素自语,好似安慰自己,也好像是在提醒自己。
同时,他也很清楚,自己进入了东宫,担起了詹事府少詹事一职,自己,包括自己身后的家族,都已是和太子和东宫彻底的捆在了一起。
自己,已是别无选择!
张玄素没有心生怨愤,也没有心生绝望,殿下年纪还不算大,还有时间可以教导。
他对自己也有信心,就算不能把太子教导成眼中只有大唐朝廷,只有大唐的子民,唯独没有自己的圣贤之君。
但,把太子教导成为眼中有些大唐朝廷,有些大唐子民的合格君主,应是不难!
只是可惜,张玄素很清楚,如果太子殿下登基为帝,或许,天下百姓没有现在这般的好日子了。
不过,能活下去,不至于造反,那大唐,也不会塌!
太子绝对比不过当今陛下,就算当今陛下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之事,可百姓顶天了也只是打趣几句,甚至于现在都已经很少有人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因为,陛下让他们享受到了少有的太平时光。
这一点,就足以让陛下所有的污点都变得不那么重要,百姓不是李建成,不是李元吉,也不是太上皇,他们不是太子府的利益者,他们终归只是关心自己的小日子罢了。
这也才是一个君王的根本。
君王,所看的从来不是出身,也没有人会真的在意你是怎么登基的。
就算李承乾出身正统,嫡长子继承,可只要让百姓过不上安稳日子,有啥用?但凡让百姓过不上太平的舒心日子,说不准到时候还会传出李承乾或许都不是陛下和皇后亲生等等这些流言。
不然,若是亲生,何至于和自己的父皇差别如此之大?
张玄素嘴角露出些许的苦涩。
不知不觉中,也仅仅只是这第一场対奏中,张玄素之前要把太子辅佐成为千古贤君的勃勃野心,降成了只要不那么差就可以满足的地步了。
张玄素也是务实的。
他之前为监察御史,这双眼睛最擅长的便是看人。
以往距离太子太远,他看不清,但这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张玄素的眼睛已是能看的大差不差。
他站了起来,拍拍长袍,理了理衣领。
他也要去甘露殿。
现在,他已无法放心太子独自做任何事了,更别说这是和陛下,和诸公一同议事。
虽说诏令中没有宣自己,可自己为太子属官,当有这一份明悟。
张玄素步伐加快,同时,脑海中已开始谋划规训太子的法子。
太子,还没有迎娶太子妃,所以还称得上年轻,只要他今后能听从自己的谏言,仍旧还有大把的时间改正和学习。
或许,自己向陛下和皇后娘娘提个建议,给太子殿下点个贤良淑德的太子妃,或许,这对于自己改造太子也有不错的帮助。
当心中有事时,时间就会不知不觉中流逝,步伐也会不知不觉中走的很远。
当张玄素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是站在了甘露殿外。
腰间挂着的东宫令牌,让他在宫城中有了不小的行走权限。
不过,甘露殿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他,张玄素当然也清楚,这东宫令牌并不包括让自己可以擅闯甘露殿,所以,他颔首示意后,和侍卫站在了一起,然后竖起双耳,尽可能的想要听一听里面的事,只有如此,才能更好的分析。
“父皇,儿臣自是愿意!!!”
“秦川伯日理万机,还刚从吐谷浑征战归来,当是要好好歇一歇,本宫为太子,帮着秦川伯分担些压力和肩上的担子,本宫怎能不乐意呐?”
“这纺织作坊,事关百姓,同样也事关朝廷,儿臣愿选曲江里,为兵部将士制作棉衣!”
“儿臣累些苦些无妨,一切为了大唐!”
“·········”
这个时候,李承乾的声音却无比的坚定,琅琅之音,都从甘露殿里传出来颇远,可见之激动。让站在门外的张玄素,都听得清清楚楚。
再听听长孙无忌,高士廉,萧瑀等人附和恭维之声,张玄素迅速的搞懂了甘露殿内的议事内容。
不由的,当即脸色一沉,神情急切。
太子这是要从秦川伯手里抢功?
怎能如此!
对于张楚这位臣子,东宫当要尽力拉拢,这一点张玄素从未怀疑过,甚至于,他心中对于张楚的排序,远远要在自己之上,等到太子登基,未来能帮太子治理这个天下的,除了秦川伯,还能有谁呐?
到时候,房玄龄,长孙无忌怕是都已垂垂老矣,更别说现在都已经快走不动路的萧瑀,高士廉,崔如渊这些人了。
而秦川伯却正值壮年。
更重要的是,当前年轻一辈的万千官吏之中,有谁能比得上秦川伯?
太子,糊涂啊!!!
怎么一点都拎不清轻重?
张玄素心中焦急难耐,来回踱步间,拳头狠狠砸在手心。
最后,他一咬牙,朝甘露殿喝道:“陛下!”
“臣,张玄素,拜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