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呢，随口就能撩拨得人心动不已？
被捏成鸭子嘴的卓翼宸脸皮发烫，心脏发胀，似瞪非瞪地看了章雪鸣一眼。自心底涌出的那股雀跃欢喜带着灼人的热度，摧枯拉朽地将那些阴冷的自卑和恐惧冲散。
章雪鸣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里酥麻了一下，不自觉就松开了手，强压下扑上去抱抱贴贴的冲动，微微垂下眼帘，轻声道：“事情说开了，就算是过去了，我们也别再纠结谁该负多少责任了。”
卓翼宸总觉得章雪鸣的手指离开了，热度却依旧留在了他的人中上。
心头似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无声地烧灼着，烧得他有些难耐。他强忍下抬手去摸人中的冲动，竭力压抑变得急促的呼吸，别过脸去，低低应了一声：“嗯。”
章雪鸣想了想，伸长了手去卓翼宸面前晃一晃，引得他转过头来：“其实我一直很想问阿宸一个问题……我和阿宸认识那么多年了，阿宸就没有过厌烦我的时候吗？”
卓翼宸愣了愣，从少女那双清亮明净仿佛不染凡尘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小心翼翼，就像是小动物想要亲近又不敢亲近的畏怯。
他心头一震，竟有种醍醐灌顶似的豁然开朗感：原来不止他会怀疑自己配不配得上昭昭这份热烈赤忱的感情，昭昭同样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
卓翼宸主动拉过章雪鸣的左手，像是要留住一只可能会飞走的蝴蝶，将那只柔弱无骨的手困在了他两只手的掌心里，目光坚定：“没有。从来没有。”
章雪鸣的眼角和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了，组成一个开心又甜蜜的笑容。
她小声问道：“哪怕我从小到大既不乖巧也不大度，霸道强势又爱捉弄你，动不动就惹你掉眼泪？”
“哪怕我经常想一出是一出，还要把你拉下水，甚至让你替我背黑锅？”
“哪怕我无视规矩、道理，做事喜欢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心思诡谲、不择手段……”
卓翼宸突然就明白了章雪鸣刚才听他那么形容自己时的心情。
他不管别人是怎么看待章雪鸣的，但在他心里，章雪鸣就是最好的，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宝。
他听不得任何人将不好的词句关联上章雪鸣，哪怕是章雪鸣自己。
卓翼宸有点气恼，学着章雪鸣先前的做法，抬手就将她的嘴巴捏成了鸭子嘴，阻止她往下说。
章雪鸣先前说的话他实在不好意思学，只能努力压制着心底冒出的羞耻感，强迫自己直视着那双清亮明净的眸子，一字一顿：“每次跟你在一起，我都会觉得时光流逝得太快，还没做什么就不得不分别了。可是每次跟你分开了，时光就会缓下脚步，走得很慢很慢……”
受过的教育和心中的情感疯狂地厮打起来，他逼得自己眼里水光涟涟，却咬着牙不肯放弃。
他想让章雪鸣知道他全部的心意，不想留下半点能让误会滋生的土壤。
“我睁开眼就想见到你，想到你就会不自觉地笑起来。”
“只要跟你说话，我就会忍不住紧张，一句话要反复斟酌才敢出口。”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会忍不住留意自己的举止，生怕在你面前失仪……”
少年郎清越的声线颤抖着，发出一个个满含爱意的音节，就似在深夜里点亮了一盏盏灯火。
万家灯火聚成人间星河。
那星河少了高踞天上的冷，多了烟火气的暖。
章雪鸣微侧着头，定定地看着卓翼宸，眼神灼热得不像话，难以名状的兴奋中还隐隐掺杂着一丝让人心惊的占有欲。
面对青梅的本性流露，卓翼宸没有被吓到。
只是那种侵略感极强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太久，让他不禁心跳加剧，呼吸急促，浑身都好似燃烧起来般难忍。
他逃避般垂下眼睫，原本只是虚拢着的两只手却默默地、坚定地握紧了章雪鸣的左手。
书房里安静下来，空气似在升温。
谁都没发现，虚掩的窗户外，庭院一角，暗红织金的衣摆紧挨着一簇紫色七变花。
一把白底描绘翠槐下金猴白猿嬉闹图的大伞挡住了下落的雨丝，伞沿垂下的一圈玉色骨铃在风中微微晃动，却没有半点声响发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忽然被敲响——
“小姐、宸少爷，裴少爷到了。”
莹莹白光蓦然包裹住悬铃伞和暗红织金的衣摆，眨眼工夫，那处角落便只剩下盛放的紫色七变花在雨里轻轻摇曳。
章雪鸣和卓翼宸两个如梦初醒，连忙放开彼此的手，卓翼宸还欲盖弥彰地将高背椅往旁边挪了挪。
书房门被推开，裴思恒人未至，声先到：“宸哥，小师妹，你们窝在书房里干嘛呢？”
卓翼宸已经镇定下来了，抬眼一瞥他：“阿恒来得正好，快来帮我分担帮务。”
“啊？”裴思恒脚步一顿，转身就走，“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去给章伯伯问安，你们先忙着，我一会儿再回来。”
“二师兄，今日午饭有金丝玉露荷叶羹、蜜汁炙肉和八宝鸭。”章雪鸣不慌不忙，抛出诱饵。
裴思恒闻言，脚尖十分自然地一转，又走回来了：“我就是心疼宸哥一个人处理帮务太辛苦，绝对不是因为小师妹家的午饭才留下来的。”
……
“真是太不像话了！她们才几岁呀，就一天到晚黏黏糊糊的！”
舒槐院茶室里的宁静被朱厌气愤的嚷嚷声打破。
“还没定亲就这样，定亲了还不得上天啊？”
正烹茶观雨的乘黄和离仑对视一眼。
乘黄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继续捧着茶盏看庭院里绵绵不绝的雨丝，听屋檐积出的水滴滴入鱼池的声音。
离仑无奈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看向风风火火闯进茶室的朱厌，隐约有种兄长熬成了老父亲的沧桑感：“三弟不是说去找昭昭和小宸过来玩斗兽棋的吗？怎么一去大半个时辰不说，现在自己一个人回来了，还气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