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黄自认已非吴下阿蒙，不甘心就这么把谈话主动权交出去，尝试继续跟章雪鸣言语拉扯。
章雪鸣不管他说什么，都以不变应万变，来回只用同样的话回复：“对对对，大哥说得对——大哥，我能回去休息了吗？”
乘黄不得不认输：“好了，不逗你了。去茶室，我们好好说话。”
章雪鸣乜野着眼瞅他，似笑非笑，还要语重心长地补刀：“家人之间贵在坦诚。大哥，你调皮了。”
“没大没小！”乘黄心头一梗，薅了下她的脑袋，把这换了汤也换不了药的坏心眼妹妹拖走。
睿泽庭主屋的茶室里，清水入钵放上了茶炉，银霜炭上跳跃着的暗红色小小火焰默默地舔舐着钵底。
章雪鸣懒懒散散地一手置于腿上，一手托腮，看着乘黄削梨子。
乘黄捋顺思路，含笑问她：“上午刚归家时，昭昭怀疑小宸所教的那个冰夷族秘术有问题，却有顾虑，没有当场说出来。现在这里只有你我兄妹二人，昭昭能跟大哥说说你的猜测了吗？”
“自无不可。”早上她故意留个钩子，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不过，大哥能先告诉我……我是谁的转世吗？”
章雪鸣嘴角微弯，浅笑若有似无。
“冰夷大妖是阿宸的前世，我的前世和冰夷大妖是伴侣。可我翻遍了卓家卷藏馆里的古籍卷轴、先人手札，都没有找到她的姓名、来历。”
不像是后人所为，更像是从冰夷还活着的那个时候起，就故意抹去了她的存在，只言片语都不留，生怕被抓到把柄似的谨慎。
结合章雪鸣儿时就推测出来的章、卓两家有大敌窥伺的事、前不久她确认了的章家一门皆为神妖的事，以及……她的小名。
章雪鸣将脑子里的某个念头压下去，抿了抿唇，看向乘黄的目光里带上了些催促之意：“大哥？”
乘黄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她良久，幽幽地叹了口气：“昭昭，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想想你的小名，我们从来没有遮掩过。”
章雪鸣的笑容有点勉强了，她很想????给这个大言不惭的大妖两拳。
什么叫没有遮掩过？
天都这地方虽然公然供奉神明昭、随身佩戴昭字牌的神明信徒不多，但小名叫昭昭的孩子多了去了，就连商铺、酒肆、琴馆……叫“天昭xx”的也不少。
不然，她那个小帮派还敢公然碰瓷神明昭传给人族的《天昭诀》？
要不是她够聪明发现了那些线索，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谁能想得到神明昭已经转世为人了，还就藏在天都这人间最繁华之地？
而且就是她本人！
章雪鸣单手捂脸沉默了一阵儿，抬手指了指上方，缓缓开口道：“大哥的意思是，那啥容不下她……哦，不对，还有阿宸。所以，是那啥容不下她和冰夷大妖的存在了？”
她们都转世了，至今连先天境都还差一大截，老天还是不肯放过，不是容不下是什么？
“她和冰夷大妖当年是把天崩了，还是把地裂了，怎么就能戳到那啥的肺管子了？那啥不能亲自动手，就挑拨神妖分裂，让不服她和冰夷大妖的妖族出手，对我和阿宸赶尽杀绝？”
难怪会逼得一堆山神大妖不得不伪装成人族，跑来人间守着她和卓翼宸……滏，这也忒小心眼了吧？
乘黄将削好的梨子分成小块，挑了几块放进一只小碗里，又扎了一根银签子在其中一块上，递给她。
章雪鸣接过来，塞了一块进嘴里，忿忿地咬碎。
乘黄有点不解地问她：“你怎么会觉得我们的敌人是……是那啥的？”
正常情况，只会猜到是跟他们敌对的神妖吧？
“直觉。”章雪鸣十分坦然，“我和阿宸私下测试过。我和阿宸的直觉都很强，但我的直觉更强。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随口一说就是答案。”
另外就是，在人间流传的各种故事里，神明“昭”善良仁慈、神通广大，曾率领神妖于远古灭世水患中拯救无数人族，给人族传下了修炼之法、良种、医术和诸多技艺。
女娲圣人和众神因补天陨落后，“昭”成了天地间最后的神明，至今仍在庇佑着人族，不令人族为天灾所苦。
这位神明与天地同寿，世间压根没有什么存在可与之抗衡，除了……天道。
也惟有天道成了敌人，才能解释一帮都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山神大妖，找到了故友的转世，不马上把人带回安澜圣地好好教导，督促她们努力修炼，还要特意伪装成人族修士，跑来天都这皇权势力范围里蹚浑水……
乘黄点点头：“好了，昭昭，我们换个话题吧。”
“行吧，反正我现在知道了也没用，还会影响心情。”
章雪鸣抬眼瞅瞅乘黄的表情，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这可不是瓜，吃了会不消化的。
“那我们再说回大哥你最开始提的那个问题？”
她没等乘黄开口，自顾自地说起来：“已知我的前世必定血脉特殊，冰夷大妖血脉也特殊，两位是感情很好的伴侣，而现在的我没有冰夷族血脉，却能使用冰夷族秘术。”
“我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前世的我从冰夷大妖那里得到了某种东西，然后主动安排了这次转世，在转世后的我和阿宸的血脉里动了点手脚。”
“当我和阿宸达成了某种条件，比如这次，我们同时发动了这个秘术，就能让我们以后能共享彼此血脉里存在的特殊能力，让我们的战斗力或是保命能力大大增加。”
乘黄默默点头，却没有将详情告知。
茶钵里的水沸腾了，他将梨皮和梨核先放入水中熬煮。
章雪鸣继续说道：“若是前世的我和现在的我性格变化不大，那么很可能，她还想借此传递一些信息给我和阿宸。”
“具体是什么信息，得等到我们能够自如使用凝水成冰秘术了才能得知……大哥，她是不是跟你们有约在先，不管我能不能发现，都不能过早告诉我，关于我和阿宸前世的事，还有敌人的事？”
乘黄再次点头：“前世的你是我的挚友，性命相托，生死之交……冰夷和应龙也是。后来他们两个陆续陨落，我和前世的你便相依为命，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章雪鸣没怀疑他夹带私货，点头道：“那她想给我和阿宸传递的信息应该就是这些了，也许……还有一部分对付敌人的计划。”
为什么不说是全部？
呵，笑话。
大哥都认同她两世性格变化不大的说法了，以她那多疑的性子，做事不留下五六七八个后手，她都不可能放心的。
章雪鸣吃掉乘黄分给她的最后一块梨，放下了小碗和银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