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击过大，卓翼宸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他本能地想要甩掉背上的“危险源”，潜意识却抢在身体付诸行动前冒出来，尽力压制本能，不允许他做出任何可能会伤害到章雪鸣的举动。
卓翼宸的本能和潜意识还没来得及打上一架，分出胜负，伏在他背上的章雪鸣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大猫，“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迅速松手，直起身子，退后两步，抱臂虚虚环住了胸口。
她低着头，咬着牙，一张俏脸皱成了苦瓜，眼角还泌出了泪水。
疼痛过载，她的大脑也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鸡蛋撞上石板什么感觉，她现在就是什么感觉。
发育期的少女伤不起，非训练时间不穿金丝护胸内甲绝对是个错误的选择。
稍微缓过劲来，章雪鸣第一时间扫视四周——
很好。
卓翼宸没有回头。裴思恒应该睡下了，对面房间的门和窗户都没有开启的迹象。
她的形象保住了。
章雪鸣轻而又轻地吐了口气，像是要把那种直击大脑的可怕疼痛留下的心理阴影也一起吐出去。
她突然就明白了人族男女大防的必要性——与其说是为了什么高大上的道德伦理，倒不如说是发育期女性自我保护的需要与策略。
少年男女过度亲近，万一对方忘记你是女性，开玩笑拍惯了好兄弟的平板，反手照胸给你一巴掌，又或者像她刚才那样……
滏，有多少深情厚谊都得灰飞烟灭！
素来自认脸皮颇厚的人此刻居然觉得无比尴尬，且尴尬得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她放下手臂，心情复杂地注视着卓翼宸的背影，勾过腰间的粉荷香囊，两只手抓着捏来捏去，就是下不了决心。
卓翼宸好容易回过神来，明明能听到章雪鸣的呼吸声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却久久不见她上前，也听不到她出声。
他一时疑心起来，以为章雪鸣是发现了什么才突然远离了他，心中既羞愧又害怕，眼泪止也止不住。
前一刻还浑身发烫像是有火在烧，这会儿便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心窝子里都透出股凉意来。
章雪鸣没动作，卓翼宸也不敢有动作；章雪鸣不开口，卓翼宸也不敢开口。
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开始了无声的僵持。
僵持了一会儿，卓翼宸实在忍不住了，带着哭腔轻声问道：“昭昭，我能回头看看你吗？你一直不说话，我总觉得你不在那里了。”
章雪鸣的心一下子就像蘸了羊奶的米糕，软塌塌的。
她松开手里的荷包，走上前去，隔着一尺多的距离在台阶上坐下来，控制着自己不往卓翼宸那边看，拿出一方丝帕递过去：“别哭了，我不走。”
卓翼宸怔了怔，眼泪掉得更欢了。
他没有接那方丝帕，只低声道：“昭昭，你讨厌我了吗？”
“啊？什么？”章雪鸣一愣，下意识想转头，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卓翼宸见状，难过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你不讨厌我的话，为什么不看我？”
这意思是……他刚才什么都没发觉？章雪鸣眼睛一亮，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没发觉好啊。
没发觉就是无事发生。既然无事发生，她还有什么好尴尬的？
章雪鸣嘴角一勾，心情轻松地扭头看向卓翼宸。
他白皙的面颊上还染着未褪尽的淡淡红晕。泛红的眼眶里，泪水飞快地凝聚成珠，睫羽微颤，泪珠滚落……恰合了盛唐诗仙那一句“桃花带露浓”。
而那双灰蓝色的眸子被眼泪浸润得清澈透亮，似一片还未有访客涉足过的海，干净又动人。眸光凝注时，像藏了小钩子，能将人心底所有的柔软都勾出来。
也不知为何，从前章雪鸣日日对着这张脸，也不曾有看呆了的时候，这会儿却像是着了魔，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只会愣愣地盯着那双眼睛，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微风吹过，一缕发丝垂落她的脸颊，卓翼宸习惯性地伸出手，帮她将发丝别到耳后。
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章雪鸣的耳垂，两人的呼吸同时一滞，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章雪鸣的心跳陡然加快，耳根泛起热意，一忽儿就往脸颊上爬过去。
卓翼宸的手停在半空，眼看着她那雪白小巧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红晕沿着耳廓爬上耳尖，又蔓延到晶莹如玉的面颊上，好似有人揉碎了一捧西府海棠为她上妆。
他的心跳顿时也变得剧烈起来，像是胸膛里兜着一只终于见到了主人的小狗，想要冲破藩篱，回到熟悉的怀抱。
两个人呆呆对视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卓翼宸才慌慌张张地垂下眼帘，揉捏着自己的衣角，磕磕巴巴地问道：“昭昭，你、你还生我气吗？”
不能再看了……为什么他家青梅可以这么可爱？可爱得他快要忍不住抱抱她了。
章雪鸣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反应过来，赶忙别过脸去，声音都有点打飘：“没……我没生气。”
受不了了……为什么她家竹马能可爱成这样？可爱得她都快要忍不住亲亲他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绷紧了脸，努力压下总想往上翘的嘴角，都是面上不动如山，心里兵荒马乱。
章雪鸣重重闭了闭眼，深呼吸，定定神，把一直攥在左手里的丝帕往卓翼宸那边送了送：“阿宸，拿去擦擦眼泪。”
卓翼宸将那块边角绣了金毛小犬的丝帕从她手中小心翼翼地抽走，又自怀中取出一条白底四角绣紫色七变花的帕子递回去：“昭昭，这块给你擦汗。”
章雪鸣接过来一看，这丝帕的绣花只有一个角上有。花朵玲珑，花样子打得不错，就是针脚粗疏、纷乱，像是稚童习作。
她正想问卓翼宸是不是卓家负责针线的李嬷嬷收了徒弟了，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话出口就变成了：“阿宸，这……是你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