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天道法则的限制，堂庭又急着想知道章雪鸣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推论，哪里还等得大家慢慢传看？
他直接施了个法术，一点金光落进木匣里，部分小纸条上的墨字便似有了生命般，扭动着离开了纸张。一个接一个地飞到茶室中央的半空里，按顺序排列组合成句子——
【六年前，赵家子将赵家老宅卖给温宗瑜的父亲温庆喜，数日后于白水镇外遇到玄蜂袭击，中毒濒死，后不治身亡。】
【三年前，温家次子温宗瑜与李娘子成亲后，温庆喜老两口“突发急病”，不治身亡，后温家分家。】
【今年年初，温宗瑜的师弟孟玄的夫人王娘子因胎儿过大，难产而亡。】
【今日，温宗瑜进山采药，其夫人李娘子有孕四月，长期服食以妖族安胎方制作的糖块，于白水镇河边遭遇玄蜂袭击。假如无人救援，李娘子将会中毒，大概率不治身亡。】
【问题一：以上四个事件的共同点是什么？】
【出现了死者、死者皆与温宗瑜有关、都涉及到了药材。】
当这些文字呈现在众人面前时，堂庭暂停了法术，看向章雪鸣，虚心讨教：“昭昭，前两个共同点一目了然，我没有疑问。但第三个共同点，你能解释一下吗？”
章雪鸣只当是长辈考校，欣然点头：“那我就按我的思路来说了，我想先详细说说第一个事件。”
“首先，我们预设一个前提，温宗瑜能够操控玄蜂袭击固定目标，赵家子遇袭属于谋杀。”
“谋杀的动机最常见的有五种，仇杀、情杀、财杀、灭口和临时起意。”
“根据下午那几位热心大娘的说法，在赵家子卖掉赵家老宅前，赵、温两家素无来往。自从赵家老人过世后，赵家兄妹每逢清明才会回一趟白水镇，多是当天来回，很少过夜。而温宗瑜在成亲前，吃住都在师父王老大夫家。两人明面上没有任何交集。”
“六年前，赵家子由镇上的中人作保，将老宅卖给了温宗瑜的父亲。跟赵家子去天都衙门办理过号手续的是温家老大，银货两讫，没有纠纷。后来赵家子去白水镇老宅收拾东西，不可能将那么多银子带在身上；一所常年不住的老宅，他也不可能把值钱的东西放在这边。”
“那么，由此我们可以排除仇、情、财、临时起意四种动机，暂时将温宗瑜谋杀赵家子的动机定为灭口……”
“等等，昭昭！”朱厌插嘴道：“你不是说赵家子和温宗瑜明面上没有任何交集吗？他俩都没有交集，怎么还能扯到灭口上？”
离仑却已经反应过来了：“三弟，你还记得赵家子出事前是在哪里做事的吗？”
大妖神魂强大，才过了六年时光，六年前的记忆尚且崭新如初。朱厌略一回想，便笃定地道：“他在天都外城的善和药材铺当账房，到他出事的时候，已经干了五年了。”
“原来如此。”蜚豁然贯通，“今日我与那位孟大夫交流医术，相见恨晚。”
“他悄悄告诉我，济心堂的药材除了从当地收购的那部分之外，其余的都是在天都的几家药材铺订购的，特别是一些稀有药材。”
“他特别向我推荐了善和药材铺，说这家门路广、信誉好，就是价格高了点。不过要订购稀有药材，还是这家可靠。”
鹿芙听懂了一半：“你们的意思是，济心堂一直在从善和药材铺订购药材，这件事是温宗瑜负责的。他跟赵家子是熟人，但回到白水镇，他俩就装作不熟？”
她觉得人族可太难懂了。
“订购药材而已，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事，他俩干嘛搞那么复杂？”
“你那些铺子的账房会直接跟客商对接吗？”离仑反问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鹿芙轻轻拍了下脑门。
她不好意思地道：“是我糊涂了。赵家子顶多能以温宗瑜同乡的身份，跟管事要个优惠价……等等，这家药材铺的价格高？赵家子该不会跟温宗瑜两个拿了回扣，才故意在明面上撇清两人的关系吧？”
“应该不止是因为这个。”离仑眼中掠过一丝冷意，“既然孟玄敢说这家药材铺门路广，能拿到稀有药材……你猜他们能不能弄到钦原卵、玄蜂卵呢？毕竟，在某些妖族药方里，这些东西也算是药材。”
鹿芙惊出了冷汗：“你怀疑咱们安澜有妖族违反禁令，将钦原卵、玄蜂卵偷带出安澜，卖给了人族？”
钦原及其分支族群在安澜属于害兽，现在只有小安澜医药司下属的某个药用妖兽养殖场里还养着一批，其他地方的早就被捕杀殆尽了。
那个养殖场可从来没招募过人族修士。
离仑不置可否，阴郁爬上眼角眉梢。
是不是的，等他传信回去查过再说。真有妖干了这种事，那就刑法司里走一趟，等着被公开处刑吧。
章雪鸣默默吃瓜，感觉信息量好大，赶紧端葡萄甘草冰酪汤，多喝几口压压惊，不然她的思路都找不回来了。
“若赵家子遇袭果真是温宗瑜的灭口之举……”
离仑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面容上投下淡淡阴影，上扬的眼角显出几分凌厉。
“只怕玄蜂卵、钦原卵、灵蜜和妖族安胎方这些东西，都是温宗瑜从善和药材铺订购的。而且不是他本人出面，是赵家子以自己的名义或是其他人的名义帮他弄来的。”
“如此，他只需要杀掉赵家子，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手里有这些东西，也不会将玄蜂袭击人族的事联想到他身上。”
朱厌闭眼揉着太阳穴，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好吧，就算赵家子的死是谋杀，是温宗瑜想灭口……那他夫人呢？”
“文潇说他和他夫人感情甚笃，伉俪情深。他夫人对他千依百顺，从没跟他红过脸。而今他夫人正在为他孕育后代，他有什么理由杀他夫人？”
“这个问题我们稍后再说。”章雪鸣把空碗放下，不紧不慢地道：“第一件事，大家已经分析得够多了，我也就不啰嗦了。现在我们暂时跳过第二件事，来说第三件事——王娘子因胎儿过大难产而亡。”
“据说，孟大夫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他夫人王娘子的父亲是孟大夫的师父，医术比他更厉害。这样两位大夫看顾一个孕妇，居然不知道孕妇进补过度，会致使胎儿过大，导致产妇难产吗？”
“又据说，温宗瑜是一位态度严谨的大夫，对病人用药总是再三斟酌。这样一个人，当他拿到一份前所未见的妖族安胎方，他会不经验证就直接用到自己夫人的身上，用自己的夫人来做试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