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龙霆俯下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棺中女儿那苍白如纸的脸,视线迅速被汹涌而出的泪水模糊。
“馨儿…我的馨儿…”这个在强敌面前悍勇不屈、统领一方的铁血城主,此刻眼中含泪,他颤抖的手指,隔着那层刺骨的寒冰,小心翼翼地、无比珍重地虚抚着女儿冰冷的脸颊轮廓,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沉眠”。
“她…她是为了救我…”张皓旸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带着沉甸甸的愧疚,“我身中剧毒…若非馨儿姑娘救我…我早已魂飞魄散…她…脏腑…尽碎…”
“她娘…她娘走的早…”宁龙霆泣不成声,巨大的悲痛让他语无伦次,声音哽咽破碎,“馨儿…是我…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们父女…相依为命…她…她从小就懂事…是我没保护好她…是我没用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泪的脸庞转向张皓旸,眼中充满了父亲绝望的哀求,却又带着一丝不敢奢望的微光:“张…张公子…你…你神通广大…你救救她!求你…无论如何…救救我的馨儿!只要能救她…我宁龙霆…这条老命…天水城…什么都可以给你!”
看着宁龙霆那瞬间苍老了十岁、被绝望与卑微淹没的脸,张皓旸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宁城主放心!只要张皓旸一息尚存,必穷尽一切,寻得救治馨儿之法!此仇,亦必报!”
他眼中寒光暴射,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骤然苏醒,喷发出焚尽一切的熔焰!一股令天地色变的恐怖杀意冲天而起,搅动着废墟上方的风云!这杀意纯粹、冰冷、决绝,直指万里之遥的南域核心!
“南域域主,宇文灼!”张皓旸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铁摩擦,字字铿锵,蕴含着倾尽五湖四海之水也无法洗刷的恨意,“此獠,乃此祸根源!少女血案幕后元凶!纵容徒弟为提修为不择手段,徒弟被杀后更是下令杀无赦,从而置馨儿于死地!此等血海深仇,不杀此獠,张皓旸誓不为人!”
杀意如刀,凛冽刺骨!城主府上空的杀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实质,充斥着令人窒息的锋芒。张皓旸周身的气息变得极其危险,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即将扑向猎物的太古凶兽。
“张公子!不可!”宁龙霆被这股恐怖的杀意激得浑身一颤,重伤之躯更是摇摇欲坠,但他却强忍着剧痛,猛地提高了声音,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切与恳求!
他挣扎着,用那只还能动的手臂死死抓住张皓旸的衣角,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丝理智的绳索:“公子!冷静!听我一言!”宁龙霆的声音因悲伤和伤势而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我知你心中恨意滔天!我亦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宇文灼,老匹夫!该杀!万死难赎其罪!”
他喘息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冰棺中女儿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巨大的悲痛再次涌上心头,声音也随之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可是…公子!想想馨儿!想想她为何会躺在这冰冷的棺椁之中啊!”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在了张皓旸那被仇恨和杀意点燃的心头。他那狂暴的气息猛地一滞。
“她是为了救你…拼尽了自己的性命啊!”宁龙霆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她若此刻有知…公子,你想想…她会愿意看到你…为了替她报仇,为了杀那宇文灼…明知对方是圣君境的强者…明知此去凶险万分…十死无生…而再次以身犯险吗?”
宁龙霆紧紧盯着张皓旸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他沸腾的杀念之上:“馨儿…她救你…是盼你活下来!是盼你平安!不是盼你去为她…再覆死地啊!公子!你若…你若再有个闪失…馨儿她…她就算醒来…又该如何自处?她舍命换来的…岂不是…岂不是一场空?公子!”
张皓旸周身那沸腾如熔岩的恐怖杀意,在宁龙霆这字字泣血的话语声中,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按捺,剧烈地起伏、波动,最终缓缓地、艰难地平息下去。他挺拔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瞬间承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压。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是宁馨儿在他怀中时,那双清澈眼眸中决绝的光芒;是她气若游丝时,那句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好好活着…”;是冰棺中她苍白得令人心碎的脸庞…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化作了宁龙霆那句泣血的叩问:
“她若醒来…看到你为她而死…她会如何?”
“是啊…她拼死救下自己,难道是为了让自己再去送死吗?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辜负她的牺牲!”
良久,张皓旸紧闭的眼眸缓缓睁开。眼底深处,那焚尽一切的疯狂火焰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极寒与极静。杀意并未消失,反而更加内敛、更加纯粹,如同在深海之下酝酿的恐怖暗流。
他看向冰棺,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宁城主…你说得对。是我…冲动了。”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宇文灼,必死!但非今日。待我修为足够,必取其首级,以祭奠无辜亡魂,以慰馨儿之伤!”
看到张皓旸眼中那沉淀下来的、理智却更加恐怖的杀意,宁龙霆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抓住他衣角的手也无力地松开,整个人如同虚脱般靠在断壁上,剧烈地喘息着,但眼中却充满了欣慰。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听进去了。
“南域此次失手,以宇文灼之狠毒,必不会善罢甘休。”张皓旸的目光扫过废墟,语气恢复了冷静,“宁城主,你伤势较重,需要尽快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