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欢怔愣在原地，好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在她发愣的片刻时间，发间的那朵白梅终还是被他给摘落。
今日，他穿了一袭白衣，衣摆绣着水色莲花，随着他的步伐而微微荡漾，他的那双眼睛此时正泛着潋滟波光，如同雨后的林中山色，只瞧上一眼，便会骤然迷失。
迷蒙之中，茯欢好像看到了洵城那日撑伞而来的他，如此缥缈，恍若谪仙临世，而如此遥不可及的仙，却于她身前站定，缓缓向她递出手来。
她忽地想起自己好像错了。
那日他最开始出手相助，并非因她的姓氏而为。
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她一把。
她欠他一个人情，所以后来他向她要了一个心愿，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想过他兑换的东西，应当会涉及王姬这个身份掺杂的利益价值，他是商人，这才是他应该做出的选择。
可是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好像又错了。
风中裹挟着淡淡的梅香，浸透了霜雪的凛冽，比之玉兰更为清寒，却同样芬芳了五脏六腑。
云移的身影隐匿在花影之下，他轻唤了一声，“阿欢。”
她缓缓抬起头来。
只见他眉眼弯弯，笑得温柔。
“娶我可好？”
呼啸的风声霍然没了声息，独留下一阵余韵在她耳边隆隆作响，震得神识发麻。
云移就站在那，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又重复了一遍，“阿欢，娶我可好？”
‘娶’这个字很妙，是将自己的所有完全归属于她，本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他却强硬地要让他们之间出现交点，他再也不会是那名被隔离在外的人。
或许，他是糊涂了。
好不容易向她要来的这么一个心愿，本应该助他找寻当年的真相，本应该换取更有价值的东西，本应该只是利用！
可是到头来，话到嘴边竟然变成了——
他想做她的夫。
是他心悦她吗？
他能明确地说，不算。
称不上喜欢。
但做她夫婿的想法莫名出现在了脑海里，甚至脱口而出告诉了她。
觉得后悔吗？
倒也没有。
只是有些好奇她会如何回应？
大抵会拒绝吧，毕竟她身边已经站着许多人了，可为什么他又在想，为什么站在她的身边的人不能是他呢？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出了一声叹息，“云移，你刚才在门外应该听到了。”
“我不喜欢你。”
果然。
还是拒绝啊......
云移眉眼一动，面上仍旧笑着，“许是我唐突了，阿欢就当做——”
“我只问一句，你想嫁的，是王姬，还是茯欢？”
他知道她的意思，没有丝毫的犹疑，笑道：“是王姬。”
......是吗？
他不知道，这个答案也毫无意义。
就算他想嫁的是茯欢，那也不能证明什么，就当做是他一时头脑发热的不明智之举罢了。
反正，她也不打算娶他。
茯欢点了点头，神色逐渐归于平淡，“不知家父何在？”
云移有些愕然，显然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扯到自己父亲身上了，“阿欢是有事要与我父亲详谈吗？”
茯欢瞥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既是娶亲，具体事项当然要与双方父母议过，才算正式。”
云移脑中的某根线突然断了，他好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娶亲？”
茯欢皱起眉来，不解地望着他：“不是你说要嫁给我吗？”
心中犹如惊雷一响，四肢头皮渐渐泛起酥麻，紧接着是一阵潮热涌上脸颊，即使没有照镜子，他也大抵能想象自己的脸恐怕是红了。
茯欢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窘迫，自顾自说了下去：“刚好趁着今日一次性谈妥了，回去后我好安排。”
云移深吸一口气，缓解心底的悸动，“是不是......有些急了？”
“急吗？”茯欢眨眨眼，“我还以为是你很急呢。”
云移：“......”
倒也没有吧。
须臾，他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失笑，“阿欢可是在恼我？”
“是啊。”茯欢坦然承认，“我就想不通了，怎么你们一个个的就逮着我一人薅？”
“普天之下的女子何其多，我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更不妨论我如今也没什么实权，你们图我什么呢？”
“图我钱财？哦，你是天下首富。”
“图我容貌？哦，你长得也不赖。”
“若你是想要权势，我相信只要你一开口，哪一个皇室不是敞着大门迎接你？”
说得急了，她喘着气把头扭到一边去，免得上头了说出一些更不中听的话，总归皇商一事还没有定论，不能彻底撕破脸皮。
她一直觉得嫁娶之事应当是与心爱之人修成正果，可是前有夙尧，后有云移，甚至当初迦夜和怀秋也并非因此入府，更别说还有一个南疆圣子不知在哪飘着呢。
可笑的是，她唯一求娶的青玉，唯一因为喜欢想要与之成婚的人，她却给不了他正夫之位，而那所谓的六星伴月，更是将他排除在外。
身为王姬，她知道她有不得不去承担的责任，也知道婚姻之事牵扯太多，利益为先，情爱其次。
所以对于和夙朝的联姻，她一直让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尽可能借着这段联姻去换取对瑾国有利的东西，两国盟婚，明面上是为了永结秦晋之好，实则暗地里各自为伍。
但联姻能带来的价值太多太多了，一纸婚书就可以将两国放到同一条船上，更别说对方是闻名天下的渊政王。
联姻，这是王姬该做的，却不是茯欢想做的。
而云移，他想嫁的是王姬，那么他们之间也不必谈情分二字。
她是该清醒点。
堂堂霁月狐竟然主动提出做她的夫，这么好的买卖，她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茯欢脑中蓦然浮现出一双官绿色的瞳孔。
“欢欢，我不愿让你为难。”
或许先前他去找云移的时候，大概就猜到了事情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了吧，所以才会说出这句话。
茯欢握紧了手，指尖深陷掌心，一阵刺痛蔓延，旋即又无力松开，再次看向云移。
“带我去见你的父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