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儿，是我对不住你。”
栖梧宫的灯火映衬出叶逢墨的眉眼，他笑了笑，苦涩蔓延。
茯欢静默一瞬，又道：“回京后的那场刺杀也是凤君所为？”
叶逢墨愣神，似乎没明白她的话，“刺杀？”
茯欢不由得皱眉，她并不质疑他的反应，毕竟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必要再隐藏。
倘若不是叶逢墨所为，那么究竟会是谁呢？
刺杀究竟是试探......还是实意？
叶逢墨像是知晓了什么，眼中划过一抹深意。
“谋弋这个组织在帝翎盘根多年，势力囊括各国，若想彻底拔除并非易事，那幕后之人所掌控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所以欢儿，在你羽翼还未丰满之前，切不可与谋弋正面交手，你娘的离开、怀秋被追杀等，或许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都与谋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叹了一口气，“这三年来，我所能接触到的不过是皮面，但我知道的是，谋弋不会让你死，它筹谋的事情或许与似先国有关。”
茯欢张了张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叶逢墨却读懂了她心中所想。
“乌山峰之人，来自莫家。”
茯欢知道他指的不是柳裴风等人，而是李二蛋，照这么说的话，那么莫家也必然和谋弋有关，并且这个家族在其中应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那么......莫欣岚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茯欢暗忖。
两副面孔是授了莫家主的意，还是源于莫欣岚自身呢？
“夙朝联姻可是为了那枚琥珀？”
茯欢联想到这个问题。
叶逢墨点点头：“当初谋弋探寻到夙朝这些年一直在找寻一样东西，刚好是瑾国从四海同宴得来的琥珀。”
“于是谋弋特意放出这个消息，并在两国之间周旋，极力促成这桩婚事。”
“结果不出所料，夙朝主动提出了联姻一事。”
虽然猜想得到了证实，但茯欢不由得好奇，除了引她和夙尧去往凤兮城，促成两国联姻对于别国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那对于谋弋来说是否还有其余价值？
这个问题应该从叶逢墨身上得不到答案。
晚风吹得院中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四个木牌轻晃。
叶逢墨仰头望着屋外渐沉的月色，那么黑，一颗星星都没有。
“欢儿知道我为何要费尽心思寻找那套发饰吗？”
“......不知。”
叶逢墨低笑了一声：“那是很多年前，我想为寅初准备的新婚贺礼，可这辈子我是看不到了。”
他蓦地回过身来，深深注视着茯欢头上的那支步摇，“孟簪师一生有两样得意之作，一件是「不思量」，另外一件则是「长相思」。”
茯欢顿时明白过来他话中所指，抬手抚上了发顶，“这支步摇......”
叶逢墨勾起唇角，“它是孟簪师与夫人的定情之物。”
相传当年孟簪师迎娶他夫人的时候，把「长相思」簪在了夫人发髻里，溢彩的流光与佳人的粉面交相辉映，天地万物都为之失色。
若说「不思量」是孟簪师的遗世之作，那么「长相思」则是他的最爱之物。
长相思兮长相忆，说到底，又怎能够不思量？
“是迦夜，还是怀秋？”叶逢墨猜到这支步摇应是别人所赠。
茯欢摇摇头，说出了那个令他意想不到的名字。
“是夙尧。”
叶逢墨沉默了好一会，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音。
“原来如此。”
他的眉目舒展开来，整个人都变得柔和，烛光为他镀上一层光芒，乌发在风中长扬。
他身后，是艳红摇曳的虞美人，是高大挺拔的梧桐树，是金碧辉煌的栖梧宫，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凤君之位。
可哪怕景色万千，他眼中的灯火，却渐渐熄灭了。
“欢儿，要幸福。”
这是叶逢墨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直到走出了栖梧宫，她的耳边仍旧回响着他说这话的语气。
是真心实意的祝福。
也是告别。
不等她细想，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跟前。
茯欢神情微顿。
...
栖梧宫内。
叶逢墨坐到了秋千上，望着上方晃动的木牌，眉眼温柔。
“寅初，阿珩，清栩，再等等，再等等爹爹。”
木牌上写着的三个名字，是他失去的三个孩子。
而剩下的那一个木牌，他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清风每每吹动铜铃，就好像是他的孩子们在唤他，他们是不是也很思念着他呢？
身下这架秋千还是很多年前，寅初求着他弄的，她还一次都没有坐过。
当年一只凤尾蝶落在了南以萧的小腹上，没过多久大夫就把出了喜脉，而寅初走的那一日，又有一只凤尾蝶徘徊在窗外，久久不愿离去。
蝴蝶带来了寅初，也带走了她。
而自始至终，他都留不住她。
一阵脚步声从宫外响起，叶逢墨没有抬头，只是低喃道：“你来了。”
来人一时间无言，半晌，才长叹一声：“逢墨，当真是你做的么？”
叶逢墨笑了笑，从秋千上站起身来，垂目注视着面前的女人。
“阿萧，你到这儿来，就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南以萧蹙着眉，过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何故如此？”
叶逢墨嘴角的笑容荡然无存，手指握紧了秋千绳。
“我的孩子死了，凭什么她能好好活着？”
“她得到的，拥有的，本该都是属于寅初的。”
“所以我动了杀心，只有杀了她，我才会快活。”
南以萧紧锁着他的眉目。
“你不是这样的人。”
叶逢墨不由得笑出了声：“怎么不是？”
他走近了她。
“阿萧，你是最了解我的人啊，难道你看不出你的夫、你的凤君，早就是一副行尸走肉了吗？”
晚风围绕着二人，将他们环抱在一处，但彼此却又好像相隔好远。
南以萧哑声：“我知道你恨，我又何尝不恨？”
“寅初也是我的孩子，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可欢儿是无辜的啊，你不该牵扯上她，不该伤害她——”
“那其他人就不是吗？！”叶逢墨眼底泛着泪光，“我的孩子们......也是无辜的啊”
“我宁可当初那群人杀的人是我，宁可死的人是我，我只要我的三个孩子活着，我要他们好好活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去死？”
“阿珩被鸩杀，清栩被一箭穿心，寅初落水而亡，甚至她临死了都还要被送去祭神！”
叶逢墨肩脊颓塌。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南以萧的手攥成了拳，转瞬又无力松开，她眼底划过一丝疲色。
“逢墨。”
叶逢墨强忍着眼眶的酸涩，撞上了她的目光。
“你后悔了，对么？”
他的身形陡然僵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