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昀手中的m500和那对泛着幽光的焚影之刃如同变戏法般瞬间消失。
他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开门做生意，自然要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只可惜，我接手这杂货店时日尚短，人手匮乏，声名不显。想借贵帮人手一用，帮我好好宣传一番，让整个秀逸城都知道，老白干杂货店，今时不同往日了。”
行不通闻言，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忍不住用右手抚住心口，艰难道：
“阁下搞出这么大阵仗，打伤我这么多兄弟，就……就只是为了让我们帮你做宣传？”
这理由简直荒谬得让他胸闷。
“当然不是。”
韩昀头一歪，目光越过行不通，精准地投向不远处那个不知何时出现、正缓缓靠近的西装革履的身影。
那西装男显然觉察到了韩昀的注视，立刻提前伸出右手，脸上堆起无比热情谦逊的笑容，加快脚步走来，人未至，声先到：
“哎呀呀，误会，天大的误会！鄙人早就听说老白干杂货铺开启了惠及大众的加工任务，一直心向往之，这不，紧赶慢赶地想前来支援洽谈，奈何路上琐事耽搁，现在才到。没想到竟闹出这般不愉快！”
西装男先是对韩昀表达歉意，随即又看向行不通，语气熟稔，“行帮主是我至交好友，性情直率，定是我之前未能将杂货店的重要性与他分说清楚，这才产生了误会。兄弟您大人有大量，能否看在鄙人这点薄面上……”
“打住。”
韩昀抬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场面话，“我和行不通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多嘴定论。”
被如此直白地顶撞，西装男脸上那职业化的笑容却丝毫没有减退，反而从怀中掏出一张设计精美的金属名片，双手奉上，语气依旧温和：
“兄弟息怒。正所谓以和为贵，商道昌隆。两位今日不打不相识，皆是豪杰人物。与其纠结于些许不快，不如由鄙人做东，大家寻个清净地方坐下聊聊？或许能找到三方共赢的合作之道，岂不美哉？”
韩昀接过名片，目光扫过其上镌刻的文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了然笑容——正主，终于钓出来了！
名片上赫然印着：林绗公司秀逸城分部，经理，【商行天下】。
“商经理？”韩昀指尖弹了弹名片，发出清脆的声响，“莫非方才就一直在一旁看戏？若是行帮主得手，将我这小店洗劫一空，商经理便可顺势出面低价‘接收’战利品；若是我侥幸赢了，商总再出面送个顺水人情，既安抚了行帮主，也显得林绗公司大气公道。不愧是林绗公司的经理，真是好算计，稳坐钓鱼台，怎么都不亏啊。”
商行天下这只笑面虎，被点破心思，面色依旧不改，仿佛韩昀说的是别人，他呵呵一笑：
“生意嘛，就像水一样，怎么流动都有的做，重要的是找到合适的渠道。我看兄弟这小店存货堆积如山，即便有门外这么多生活玩家日夜赶工，将之全部转化为半成品材料，若无稳定且大量的销售渠道，资金难以快速回笼，恐怕也难以维系太久吧？兄弟，我所言，是否属实？”
他一句话，直接点出了韩昀目前看似火爆背后潜在的困境。
韩昀眸光微冷。
这个商行天下果然是个精明的商人，仅仅观察片刻，就一眼看穿了他现阶段最大的痛点。
产能开始爆发，但销路尚未完全打开。
只是，对方还是太小看他了，若仅仅是为了销售库存，韩昀完全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上演全武行。
“既然商经理门路广阔，眼力非凡，我倒是想听听，您有何高见？”韩昀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对方说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商行天下自觉已掌握主动权，智珠在握，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兄弟，此地身处闹市，人多眼杂，绝非商议要事之处。若不嫌弃，还请移步，那边有茶室雅间，我们细细斟酌，必能给兄弟一个满意的方案。”
韩昀挑眉，回头朝店里忙得脚不沾地的火猴子打了个招呼，示意自己出去一趟。
随即，韩昀又像是刚想起什么，指了指不远处那些虽然不敢靠近，但明显盯着这边、身穿制服的城中守卫执法者，对商行天下说道：
“商经理，现在就算我想跟你去谈谈，恐怕那边几位执法者大人也不会轻易放我离开。当街斗殴、损坏公物，这罚款和问责，怕是免不了。”
商行天下眼神微眯，脸上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轻声道：“兄弟说笑了。谁不知道您与圣塔关系匪浅？这点小事，守卫们不会过于为难。无非是交些罚款，再与行帮主协商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赔偿方案，这事儿自然也就结了。林绗公司在执法队那里，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罚款？赔偿？”
韩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明显的桀骜。这两样，他一样都没打算出。
商行天下立刻看出韩昀毫无破财免灾的意思，赶紧又打圆场，抛出新的方案：
“既然是我提议合作，展现诚意是应该的。不如这样，就让行帮主也参一股进来，他今天的损失，就算作入股的投资，日后从收益中扣除，权当是赔偿了。至于城卫队那边的罚款嘛……”
商行天下顿了顿，一副慷慨模样，“由我林绗公司代为缴纳，就当是交兄弟这个朋友了。兄弟以为如何？”
“我以为……”韩昀故意拉长了声音，随即爽快一笑，“很好！商经理果然快人快语，就这么定了！”
他表现得如同一个被捧得飘飘然、接受了优厚条件的得胜者，毫不客气地顺着商行天下指引的方向带头离去，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身后商行天下与行不通之间那短暂而隐晦的眼神交流。
忘川河畔的人喜欢用小boSS钓大boSS，那他韩昀就用这些小鱼小虾，引出林绗公司这条大鱼。
但这一切，还远不是最终的目的。
三人来到一间装潢雅致、隔音极好的茶室包厢。
商行天下十分熟稔地吩咐侍者送上顶级香茗和茶点，挥退闲杂人等，直到房门紧闭，一切妥当，他才关掉脸上的笑容，神色一正，试探着开口：
“兄弟自圣陆之外而来，闹出如此动静，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做点儿杂货店的小生意吧？”
行不通此刻也彻底看明白了，自己今天纯粹就是个工具人，是韩昀用来敲山震虎、引出林绗公司的那块“砖”。
想到这里，行不通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闷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自然不止。”韩昀吹开茶沫，呷了一口，语气悠然。
商行天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脸色也变得有些微妙：
“莫非……君兄弟此次前来秀逸城，也是为了那件‘事儿’？”
那件事儿？
韩昀心中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
他完全不知道商行天下所指何事，但在这种谈判桌上，绝不能暴露自己的无知。
他只是微微颔首，露出一副“你懂的”的高深表情，仿佛默认了对方的猜测。
商业谈判就是如此，虚虚实实，绝不能让人一眼看穿你的真实意图和底牌。
不过，韩昀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了商行天下话语中的一个关键破绽。他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对方：“商经理……认识君某？”
商行天下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收敛了些许外露的情绪，忙拱手回道，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维：
“君兄弟在异星战场那一战可谓惊天动地，以未转之身硬撼二转高手而不落下风，早已名声在外，虽然最终身死，可绝世风姿还是收获了不少粉丝的。不瞒您说，鄙人当时也在围观那个战斗视频，还在下方留言区为您摇旗呐喊过呢！没想到今日竟有缘在此相见！”
既然身上的马甲已经被对方意外揭开，韩昀也不再刻意藏着掖着，顺水推舟地承认了：
“原来如此。君某在此，多谢商经理当日声援。只是，我眼下在秀逸城还有些琐事急需处理，在此间事了之前，恐怕商经理所说的那件事儿，还要再多生些波折，无法立刻全力投入。”
“这有何难？”商行天下立刻大包大揽，随即向韩昀解释起来。
原来，拾玖圣陆的玩家势力虽然内部也有竞争摩擦，但每逢遇到涉及整个服务器的大型活动或是棘手难题时，各大势力都会提前半个月左右，联合开启一场盛大的交流会。
这既是协调立场、分配资源的平台，也是各大行会、公司、工作室展示实力、拓展渠道、赚取巨额利润的绝佳机会。
只是为了维持秩序和格调，这种级别的交流会通常采用邀请制，门槛很高。
许多中小型公司和个人工作室为了能参与进去，往往会提前借助大公司的渠道，以“挂靠”或“合作”的形式，夹带自己的货物或项目。
“炼石成金大师的名气和技术都不小，为什么没有借助大行会的渠道参与呢？”韩昀问道，这有点不合常理。
“这个……唉，就只能怨炼大师他自己了。”
商行天下露出惋惜的表情，“炼大师名声在外，技术精湛，但他性格孤傲，更醉心于挑战各种高难度的装备或者道具制作，对于这种商业性质的交流会兴致缺缺。很多主办方特意给他发放的邀请函，他都直接拒绝了。久而久之，自然就没人再主动邀请他了。”
“这还真是……坐在金山上穷死了。”
韩昀摇头失笑，这很符合炼石成金那技术宅的人设。
“君兄弟如今接手了店铺，情况自然不同。”
商行天下话锋一转，“此次交流会的邀请函想必已经下发，您可以回去找找，炼大师那里或许有遗漏的。如果确实没有收到的话……”
商行天下略作停顿，展现出自己的价值，“鄙人可以向我林绗公司总部提议，将君兄弟杂货店的优质货物，夹杂在我们林绗的展品之中，一同参与交流会。以贵店材料的精良品质，定能一鸣惊人。”
韩昀心中微微一笑，这商行天下真是打得好算盘。
如此一来，杂货店出货物，林绗出渠道和名头，最后利润却要由商行天下、行不通、杂货店三方来分？
而且韩昀还得承林绗公司一个大人情。
这买卖，对林绗而言，真是怎么算都不亏！
而且韩昀很清楚，老白干杂货店经过他和炼石成金标准加工出的货物质量极佳，很多品质都远超市面上的普通标准品。
一旦借助了林绗的渠道，短期内或许能获利，但长远来看，就等于被贴上了林绗的标签，无形中受其制约。
他韩昀需要的是独立的长线经营和品牌收益，而非依附他人。
“商经理的好意，君某心领了。不过，除了交流会，商会长特意找我，应该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吧？”韩昀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商行天下见状，知道第一个提议未被采纳，便顺势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向韩昀示意：“兄弟快人快语，那鄙人也就不兜圈子了。我们林绗公司为了筹备此次交流会，正在全力收购各种药材和原材料，库存压力颇大。我听说，贵杂货店自今日起，也在大规模收购各类基础材料进行加工。所以，我想与君兄弟做一笔交易。”
商行天下放下茶杯，身体前倾，“我可以以高于当前市场价百分之十五的价格，大量收购君兄弟手中所有的药材库存，不知君兄弟意下如何？”他终于抛出了此行最大的目的——控制上游原材料，遏制杂货店的产能，甚至可能间接控制杂货店本身。
韩昀手指缓缓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眼帘低垂，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优厚”的条件。然而他心中早已冷笑连连，有了决断。
“这个恐怕……不行。”韩昀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神色。
“商经理有所不知，杂货店的加工任务已经面向所有生活玩家发布，承诺了大量经验和金币报酬。这无异于签订了一份无形的契约。如果我现在突然将大量药材转卖给贵公司，导致任务中断，材料短缺，这岂不是让我失信于人？以后还有哪个生活玩家愿意信任老白干杂货店？”
韩昀干咳两声，反而端起酒杯和商行天下碰了一下，话锋一转，“说起来，我们发放的收购任务还有八天才截止，目前收到的材料还远远不够。我正愁货源呢，不知商经理公司库里，可否先‘低价’周转一部分原材料给我应应急？价格好商量，我按市价九折收购如何？”
韩昀反将一军，不仅拒绝了对方的收购，反而还想从对方嘴里抢食。
商行天下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显得有些僵硬。
他就没见过韩昀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这哪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这简直是不把自己当人看！
连吃带拿，还想掏空我的库存？
“君兄弟……真会说笑。”商行天下干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和一丝恼怒。
就在这时，韩昀突然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手，仿佛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诶！有办法了！这样我们双方的问题不就都解决了？”
商行天下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想听听他又有什么惊人之语。
“商经理，你看这样如何？”韩昀兴致勃勃地说道：
“你们林绗收购回去的大量药材，最终不也是要寻找工匠进行提纯、精炼等深加工，才能变成高价值的成品用于出售吗？这个过程既耗费时间，又要支付额外的加工费用。不如，你给我一份你们需要的材料品质清单和数量，由我的杂货店来负责完成这最后的精加工步骤！你们直接将收购来的原始药材运到我这里，我加工完毕后，再按‘市场公允价格’交易给你们指定的成品。这样一来，你们省去了中间繁琐的加工环节和管理成本，直接拿到了高纯度成品；而我呢，也获得了稳定的加工订单和合理的利润。简直是双赢啊！商经理觉得呢？”
韩昀“图穷匕见”，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不仅要保住自己的原材料来源，还要反过来将林绗公司变成自己的一个大客户，利用对方的渠道和资金，为自己打工！
商行天下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
韩昀这哪里是在他碗里抢吃的？
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想要直接上桌分走最大的一块蛋糕！
林绗公司的核心利润来源，很大一部分正是建立在垄断低价原材料和独家加工技术带来的高附加值之上。
韩昀提议直接提供加工完成的优质材料，这分明就是要按市场价来计算，几乎等同于要求共享林绗公司的一部分核心利润！
虽然交好韩昀是他的目的之一，但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权限和预期。
“君兄弟……这个提议，未免太过……说笑了！”
商行天下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十分勉强，语气也生硬了不少。
韩昀似乎早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也不着急，目光瞥向一旁一直干坐着、脸色越来越黑的帮主行不通，突然将话题引向他：
“商老兄，你刚才口口声声说我们三方合作。可是这谈了半晌，弹来弹去都是你我之间的事，不知你最初承诺给行不通帮主的‘那一股’，具体要如何合作呢？总得让行帮主心里有个底吧？”
说起这个，行不通可就不困了，立刻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商行天下，等待他的答复。他今天损失了这么多兄弟，丢了这么大面子，可不能白白吃亏。
商行天下本有一套准备好的说辞，比如让行不通负责“保护费”收取分成之类的蝇头小利，但在看到行不通那明显带着不满和期待的眼神，以及旁边韩昀那似笑非笑、仿佛看戏的表情后，他立刻将那个原本打算敷衍了事的腹稿咽了回去。
商行天下知道，给得少了，今天这事难以善了，日后难免与行不通生出嫌隙；若给得多了，那就要实实在在地割让自己的利益，林绗公司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
他快速权衡利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呵呵，自然不会忘了行帮主。这样吧，行帮主的地盘就在这条街上，人手也充足。以后杂货店的日常安全维护，以及货物进出城的运输保障，就全都交给行帮主负责。此外，在即将到来的交流会期间，杂货店通过任何渠道（他特意模糊了渠道）所获得的、与本次合作相关的收益，我可以做主，分给行帮主一成。如何？”
商行天下巧妙地将成本转移到了未来的“收益”上，并且拉上了韩昀的杂货店一起分担。
韩昀一听，心里直接乐了。
好家伙，这商行天下果然是铁公鸡，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最终还是想从他韩昀的收益里薅羊毛来安抚行不通？
这自然不行。
“商经理这个方案，听起来似乎不错，但细想起来，对行帮主似乎还是有些不太公平。”
韩昀慢悠悠地开口，立刻将行不通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行帮主出了人，担了风险，却只分一点未来的、不确定的收益？我看不如这样……”
韩昀再次抛出了他的方案，但这次目标直指林绗公司：
“既然是三方合作，总要都拿出诚意。林绗公司实力雄厚，不如就由林绗拿出一部分计划内用于交流会的药材原材料，直接交由我的杂货店进行加工。加工完成后，这批成品所得的利润，我们三家再来按比例分配。比如，林绗出材料，占五成；我出技术和加工，占三成；行帮主出人出力负责安全和物流，占两成。这样，利益共享，风险共担，才是真正的合作之道。商经理以为如何？”
韩昀此言一出，包厢内的气氛瞬间再次僵住。
商行天下的笑容彻底凝固在脸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行不通则屏住了呼吸，看看韩昀，又看看商行天下，心中计算着这两成利润可能的分量。
韩昀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再次呷了一口，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触及核心的谈判，现在皮球，又踢回到了商行天下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