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目光从弋南星锐利的眼神中移开，落在了桌面的某个角落。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门外，顾嘉妮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她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眼。
“我……”韩昀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一开始，我的确是因为她手中的证据才接近她。”
顾嘉妮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微微发凉。
“但是——”韩昀抬起头，目光直视弋南星，仿佛也在透过那扇门看向门外的人，“后来我发现，她比那些证据更重要。”
弋南星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哦？怎么个重要法？”
韩昀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她让我相信，即使没有那些证据，我也愿意为她重新开始。洗刷冤屈是我的目标，但守护她，是我的选择。”
门外，顾嘉妮的眼眶微微发热，她咬住下唇，却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她轻轻松开攥紧的衣角，掌心已经沁出了薄汗。
弋南星沉默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
他站起身，拍了拍韩昀的肩膀，“别辜负她。”
韩昀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不会。”
会议结束，弋南星率先推门而出，正好撞见还未来得及躲开的顾嘉妮。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
顾嘉妮有些窘迫地站在原地，直到韩昀走出来，看到她时明显一愣。
“你……都听到了？”他轻声问。
顾嘉妮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脸颊微红：“嗯。”
韩昀伸手握住顾嘉妮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心疼地包裹住，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低声道：“那我的答案，你还满意吗？”
顾嘉妮抿唇一笑，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星星坠入湖面。但她依旧保持着女孩子的矜持，微微侧过身，背对着韩昀，故作冷淡道：“85分。”
“不应该是满分吗？”韩昀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服气，却又藏不住笑意。
“笨蛋，你犹豫了！”戴青柠从旁边探出头，笑嘻嘻地插嘴，然后冲韩昀眨了眨眼，拉着其他几个看热闹的家伙迅速撤退，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俩。
“如果是我的话，六十分才对！”明月心轻哼一声，飘然离开，语气里带着几分傲娇。
曹随和胡岩对视一眼，默默退开。他们原本以为韩昀接近顾嘉妮别有用心，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倒是他们枉做恶人了。
韩昀见人都散了，正想趁机再哄顾嘉妮几句，结果她忽然转过身，抬起手腕看了眼虚拟屏上的时间，眉头微蹙：“现在还不下线？今天又想迟到了？”
韩昀一愣，这才想起现实世界里还有一堆工作等着他。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想拉住她：“等等，我们还没——”
顾嘉妮却已经退后两步，冲他狡黠一笑，挥了挥手：“待会儿见。”
说完，她的身影便化作数据流光，直接登出了游戏。
韩昀望着她消失的地方，摇头失笑，低声自语：“跑得倒挺快。”
他迅速给秘书发了条消息，简单交代了游戏内的事务，随后也迅速下线。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卧室，韩昀打开腕仪，听着AI助理汇报今日行程。
“刘总监和杨总监留言，请您今天务必去研发中心进行新产品的沙箱测试。”AI的声音平静无波。
韩昀嘴角微扬，这可真是个好理由——他今天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去总公司。
他慢悠悠地开车前往研发中心，路上还顺手买了杯咖啡。
到地方时，老刘和老杨已经在实验室里等着了，见他姗姗来迟，老刘忍不住调侃：“哟，韩总今天怎么舍得从游戏里出来了？”
韩昀耸耸肩，笑道：“这不是来给你们当测试员了吗？”
老杨递给他一套神经传感设备，神色认真：“今天下午正式测试，你得确保数据稳定。”
韩昀点头，戴上设备，进入模拟环境。
测试结束后，韩昀刚走出研发中心，就收到了老爸老妈的通讯请求。
“小昀，我们马上到梧桐站了，你下班了没？赶紧过来接我们！”周曼钰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韩昀揉了揉太阳穴：“妈，我这边刚忙完……”
“忙什么忙？你弟弟妹妹明天就要考试了，你一点都不关心！”周曼钰直接打断他，语气不满。
韩昀无奈：“嘉嘉两周前才告诉我她要提前考试，我哪来得及准备？”
“那是你平时不关注家里的事！”老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贯的严肃，“别废话，赶紧过来！”
韩昀叹了口气，挂断通讯，开车前往车站。
路上，他给顾嘉妮发了条消息：晚上来我这里，我爸妈来了，你不来我就死定了。
很快，她的回复跳出来：你就不怕我在叔叔阿姨身边告状，让你罪加一等？
韩昀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
明天就是韩卓和嘉嘉的考试，老两口特意提前一天赶来，无非是想给孩子减压。
虽然他们总爱数落韩昀，但韩昀知道，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后盾。
韩昀刚用指纹解锁家门，身后的周曼钰就皱起了眉头。
“你这房间乱的，跟猪窝有什么区别？”她一脚踢开挡路的快递盒，指着茶几上堆满的泡面桶和饮料罐，声音拔高，“垃圾袋都堆成这样了还不扔？”
韩昀干笑两声：“最近工作忙，没来得及收拾……”
“忙？我看你游戏倒是没少打！”周曼钰瞪了他一眼，又走向沙发，拎起几件散落的t恤，“这衣服是韩卓的吧？还有嘉嘉的校服？都堆在这儿多久了？洗衣机是摆设吗？”
拜托，真真是不分青红皂白了，这几件衣服都是今天早上才换的，这不是去接您二位耽误了时间吗？
韩昀揉了揉太阳穴，转头向老韩投去求助的目光。
老韩摊了摊手，一脸“我也救不了你”的表情，可眼底却藏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小子平时跟他辩论时伶牙俐齿，每次都能把他怼得哑口无言，现在可算有人能治他了！
韩昀无奈，正准备认命去收拾，门铃突然响了。
“谁啊？”他走过去开门，结果一抬头，愣住了。
顾嘉妮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精致的礼盒，冲他眨了眨眼：“叔叔阿姨到了吧？我来看看他们。”
韩昀还没反应过来，周曼钰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脸上瞬间堆满笑容：“哎哟，嘉妮来啦！”
“阿姨好！”顾嘉妮甜甜地喊了一声，顺手把礼盒递过去，“听说您和叔叔今天到，我带了点梧桐特产的茶点，您尝尝。”
“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周曼钰嘴上客气，手上却已经接了过来，笑得合不拢嘴。
韩昀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自家老妈拉着顾嘉妮的手，亲热得像是失散多年的母女，忍不住酸溜溜地嘀咕：“妈，我才是您亲儿子吧？”
周曼钰白了他一眼：“你要是有人家嘉妮一半懂事，我做梦都能笑醒！”
顾嘉妮抿唇偷笑，趁周曼钰去放礼盒的间隙，凑到韩昀耳边，压低声音道：“怎么样，被训了吧？”
韩昀眯了眯眼：“你故意的？”
顾嘉妮无辜地眨眨眼：“哪有？我只是单纯来看望叔叔阿姨呀。”
韩昀刚想反驳，周曼钰已经回来了，拉着顾嘉妮坐到沙发上，热情地给她倒茶。
“嘉妮啊，这小子平时没少欺负你吧？你跟阿姨说，阿姨帮你教训他！”
顾嘉妮故作犹豫地看了韩昀一眼，然后“勉为其难”地开口：“其实……他有时候确实挺过分的。”
韩昀：“？？？”
周曼钰立刻板起脸：“韩昀！你给我过来！”
接下来的半小时，韩昀被迫接受了一场“爱的教育”，而顾嘉妮则坐在一旁，时不时点头附和，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老韩坐在单人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看戏，心里既欣慰又隐隐有些担忧。
——顾嘉妮这孩子确实不错，聪明、懂事，对韩昀也是真心的。
可问题是……顾家的背景太深了。
顾氏财团在和老韩还有些渊源，而顾嘉妮的父亲顾骧云，年轻时更是出了名的狠角色。
两家地位悬殊，顾家真的能接受韩昀吗？
想到这里，老韩的眼神沉了沉，心里冷哼一声。
——要是顾家真敢嫌弃他儿子，他就亲自去顾氏庄园走一趟！
——当年他和顾家现在的当家人，也就是顾嘉妮的父亲，还有顾四爷可是过命的交情，怎么，现在发达了，就看不起老兄弟的儿子了？
——他倒要看看，顾四爷敢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一句“不配”！
没多久，韩卓和嘉嘉回来 ，见到一大家子人也撒开了欢，跑前跑后先摆着自己最近的成就。
厨房里，水龙头哗哗地流着，韩昀修长的手指捏着土豆，刀刃贴着表皮轻轻滑动，削出一条连贯的弧线。
顾嘉妮站在他身旁，将洗净的青菜一片片掰开，水珠溅在她的指尖上，晶莹剔透。
其实顾嘉妮哪里进过厨房，她主打的就是个陪伴。
客厅里传来韩卓和嘉嘉叽叽喳喳的欢笑声，夹杂着老韩爽朗的大笑和周曼钰温柔的应和。
那声音透过半开的推拉门传进来，暖融融的，像冬日的炉火。
顾嘉妮侧头看了一眼韩昀的侧脸。他的睫毛低垂，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可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她抿了抿唇，声音放得很轻：“其实……我们也在海恩星呆不了多久了，你为什么不对叔叔阿姨讲呢？”
韩昀手上的动作没停，土豆皮一圈圈脱落，露出里面嫩黄的芯。
韩昀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韩卓和嘉嘉这一走，至少三五年回不来，爸妈心里已经够难受了，我再告诉他们我也要走……”
顿了顿，刀刃在土豆上轻轻一磕，“这不是让他们更揪心吗？”
顾嘉妮的眼神黯了黯。
她来海恩星已经十个月了，可家族那边，除了例行的通讯和冰冷的公务询问，几乎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
反倒是周曼钰，每次见她都嘘寒问暖，老韩也会笑呵呵地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那种温暖，是她从小到大都未曾体会过的。
她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菜叶，“你难道不知道去总公司述职意味着什么？。”
韩昀轻笑了一声，将削好的土豆放进清水里冲洗：“能是什么呢？最多不过三个月而已，没必要让他们平白担心。”
水珠溅起，落在他的手腕上，凉丝丝的。
顾嘉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那……乌尔托呢？你就不想去看看？”
“咔嚓——”
韩昀手中的刀突然一顿，刀刃在土豆上切出一道突兀的斜口。他的指节微微发白，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
乌尔托。
那个名字像一根刺，轻轻一碰，就扎得他心脏生疼。
——如果能去，他当然想去。可如果真像胡岩那个乌鸦嘴说的那样……
他闭了闭眼，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现在大局已定，难道在如山铁证面前，莱茵集团还能先出什么浪来？”
顾嘉妮注视着他的表情，忽然伸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她没有告诉韩昀，财团背后的力量会有多么大的能量。
她的掌心很暖，指尖却有些凉，像是一捧雪里藏着一簇小火苗。
“其实……”她低声道，“我可以帮你重新申请一个身份。到时候，你就不用再担心……”
韩昀猛地抬头。
厨房顶灯的光落进她的眼睛里，像是碎星坠入深海，明亮而温柔。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力道有些重，像是怕她突然抽离。
“嘉妮。”韩昀喉头一噎，对于这个建议他心动无比，可是弋南星问出的那个问题却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
他回答的确实是心中所想，可是现在他却很犹豫，这到底是爱还是利用，他早已分不清。
顾嘉妮望进他的眼睛，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扬起一个笑：“不用多想，剩下的交给我吧！”
她抽回手，转身去拿调料瓶，语气轻快：“不过现在嘛……先想想怎么把这顿饭做好吧，我可不想被周阿姨嫌弃厨艺差。”
韩昀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胸口那股郁结的气息忽然就散了大半。
他低头笑了笑，重新拿起刀，将土豆切成均匀的薄片。
——是啊，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
——而现在，他们有一顿团圆饭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