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停下脚步,微微低下头。深邃的目光落在陆云脸上,细细打量着这个眼角还残留着泪痕,但一脸决绝的年轻人。
陆云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然未觉。他听到了有人被打飞的声音,还以为是移花神殿在对土匪们下死手。
他等待的,是魔月最终的结果。长时间的寂静反而让他感到不安,他怕魔月改变主意,押他回去。
于是,他再次用近乎哀求,实则却是残忍的激将方式催促道:
“魔月,快动手吧!我连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你让我感到恶心!”
他期待的,是魔月那带着恨意的回应。
然而,传入他耳中的,却是一道苍老、平静,仿佛看透了万古沧桑的声音:
“小子,你就那么想死?”
这声音……陌生,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的熟悉感。
陆云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中的世界从一片黑暗骤然变为光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布满皱纹、却看不出具体年龄的脸。
那双眼睛,如同古井深潭,平静无波,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看不穿的奥秘。
惊愕、惊讶、难以置信……最终,陆云所有的情绪,都汇聚成了绝处逢生后的狂喜。
他张了张嘴,因为极度的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前辈,是你?”
来的正是天劫神殿的渡劫使岑名。
岑名看着陆云从死意决然,到愕然惊喜的模样,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舒开,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那笑容里没有世故与算计,反倒带着长辈见到顽劣晚辈吃了亏、受了委屈后的心疼。
他并未理会如临大敌的移花神殿众人,只是对着陆云,用透着暖意的声音关怀道:
“九当那家伙前些日子还在念叨,说你小子接了任务就音讯全无,怕是不知道死在哪了。”
他顿了顿,故意板起脸,但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可偏偏你那块交易玉佩又没碎,证明你这小子还活着。”
他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拉家常,与周围剑拔弩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老夫在黑暗之海边上,还寻思着你回来交差,总该顺道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吧?”
“结果可好,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唉,小没良心的东西,怕是早就把老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把。”
这番话,说得随意自然,仿佛陆云并非身处绝境,只是出门远游归来迟了。
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亲近,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陆云心中最后的防线。
这让刚刚死里逃生的陆云,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混杂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夺眶而出。
他声音哽咽:“前辈……您……您怎么来了?”
此刻的他,不再是刚才那个面对死亡,还能出言激将的硬汉;更像是一个在外受了天大委屈、终于见到亲人的孩子。
岑名这才缓缓转过身,将目光投向紧张到几乎要窒息的移花神殿之人。
他故意提高了嗓门,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战场,与其说是回答陆云,不如说是说给赵刚、魔月以及所有移花神将听的:
“小子,你以为老夫想跑到这里管闲事?”
他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实在是黑暗之林最近不太平,闹哄哄的,一个客人的影子都见不着。”
“老夫身为渡劫使,没了客人,自然得出来瞧瞧,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堵了六道断魂堂的财路,断了来往黑暗之海的门径。”
他口中的“不太平”,具体所指,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移花神殿在黑暗之林展开大规模清剿与追杀,早已将这片地域变成了血腥的战场。
那些原本要前往黑暗之海,与六道断魂堂交易的人,要么望而却步,要么早已成了移花神殿的刀下亡魂。
岑名这话,是直接将矛头指向了移花神殿。
赵刚到底是这群人的首领,强压下心中的惊惧,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语气尽可能显得恭敬:
“这位前辈,我移花神殿与贵殿,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已有数百年之久。”
“阁下今日突然现身,插手我殿事务,不知是何用意?难道是想打破这维持已久的平静吗?”
他试图用“规矩”和“传统”来约束对方,迫使对方退却。
岑名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笑容,那笑容里带着洞悉世事的嘲讽:
“井水不犯河水?呵呵,小子,话别说那么好听。那可不是你们移花神殿讲什么道义、心存仁慈。”
“不过是当年我天劫神殿的人,主动退守到了黑暗之海。”
“你们若是想强攻,代价太大,得不偿失,所以才有了这几百年的‘相安无事’。”
他目光扫过赵刚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
“可现在倒好,你们在我的地盘边上,把我的潜在客人们都快杀绝了,这还能叫井水不犯河水?”
“这分明是在堵我家的门!”
赵刚被这番直白的话,噎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有丝毫反驳。
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一击便重创了与他修为相同的魔月,这足以说明一切。
他只能继续放低姿态,将责任往上推:
“前辈明鉴,我等……我等也是奉了三大神殿的联合旨意,前来捉拿这个……这个孽障。”
他伸手指向岑名身后的陆云:
“此人罪大恶极,在下界擅自打开封印已久的魔王窟,放走了数千魔王魂魄,乃是危害三界的公敌!”
“我等擒拿他,乃是秉公行事,绝非有意冲撞天劫神殿。只要将此孽障擒回,我们便立刻退走,绝不再打扰前辈!”
他试图将陆云定性为“公敌”,以此占据道德制高点,希望岑名能碍于“大义”而退让。
岑名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抬手轻轻捋了捋颌下的胡须,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孽障?公敌?”
他故作疑惑地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回到赵刚身上,“孽障在何处?老夫怎么没看见?”
“老夫这老眼昏花的,就看见我这不成器的徒弟,差点被你们这群人欺负得要去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