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工具都失了作用，何旭觉得里外里了，挣扎着站起来，狠命一搡。
向国平后退两步没站稳，扶了一把墙，也不恼怒。
甚至眼里有些兴奋。
之前也有个小伙子这样愤怒又无力地看着他，要把他盯穿，要把他撕碎……叫什么来着，对了，叫赵凌。
鲁莽又懦弱的体育生，稍微搞搞就主动投降，跑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还没眼前这个三好学生有意思。
“何旭，其实老师很欣赏你，聪明的孩子，永远可以站在塔尖俯视平庸的大多数，可是你还年轻，还不够强，见识还不够多，老师不建议你因为错误的人生选择而亲手把自己翅膀折断。”
“你承认了是不是！你承认了！是你做的！”何旭充耳不闻，狭长的眼尾泛红，紧攥的拳头捏在衣摆发抖。
向国平慢条斯理地踱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孩子，是又怎样呢？墨海一中每年迎来送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十几年了我依旧好好在这个办公室坐着，就算你的录音笔没泡坏，你觉得区区几条录音真能威胁到我？”
何旭抖着嗓子，不可置信，“你是畜生吗？你到底害了多少女生？！”
向国平的眼神暗了暗，沉吟道，“话别说的那么难听，等价交易而已，我给她们补课，她们只需要付出一两个月的陪伴，到了高三反正可以转学，带着更优异的化学成绩和老师天各一方，这是游戏规则……”
“心怡太傻了，既不愿意转学，还差点被我曾经教过的女学生发现了，太不小心了，我只能找她家长聊聊，她勾引老师的事情。”
“你他妈……”
何旭的牙根都在作响，眼睛盯着地上碎屏的手机，向国平走过来，一脚皮鞋踏上去，唇角带笑，眼底仿佛酝酿一股更大的飓风，凑近暴怒的男孩：
“对了，我那个女学生现在还是大明星，给心怡发短信，我正好看到，就替心怡回了，知道我怎么回的吗？”
向国平沟壑层叠的脸上充满恶趣味，盯着何旭，一字一句：
“我说：初雨姐姐，谢谢关心，我很好……”
嗡——
何旭被一阵耳鸣突袭，整个身体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抽干，巨大的虚空感和悬浮感让他难以判断眼前的虚实，灵魂游离在躯体之外，渐渐飘到上空。
然后他看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去拿手边的板凳，举过头顶，带着劈山凿河的气势，一下一下地朝向国平砸过去。
下了死手。
因为不想让这个畜生活着出去。
何旭忘了自己是怎么被其他老师拖开的，手里的板凳被抽走，他就用拳头，他骑在向国平身上，一拳又一拳，不知疲惫，直到被两个老师一左一右架开。
“你哪个班的！？太无法无天了！老师都敢打！”
“报警！”一个老师气喘吁吁地喊，想了想又犹豫，“老张你把人扣住，我先打电话让校医过来！”
向国平倒在地上，脸上血流如注，何旭挣脱开钳制，又扑上去，向国平却突然睁开肿胀的眼睛，恶劣地笑了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开口——
“你这小女朋友没发育开，不如你姐姐当年的身材，前凸后翘……”
“我他妈杀了你！！！”
何旭最后一拳砸下去，向国平彻底晕了过去。
站在原地的老师已经彻底看傻了眼，一动都不敢动，就怕被波及，也跟向老师一样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两个小时后。
高三年级谈话室。
“何旭爸爸妈妈，你们坐吧。”
一班班主任倒了两杯水，搁在桌上，勉强朝两人笑笑。
“诶诶，老师，您也坐。”
林芬点头朝班主任笑，脸上写满了难堪的歉意，“小旭又给您惹麻烦了，实在是我们家长管教不周……”
班主任面色凝重，叹了口气，“也不能怪你们，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说实话，这次的事情是有原因的，我就直说了……”
何继中两手扶着一次性纸杯，朝班主任点头，“老师您尽管说。”
“昨天咱们班有女同学因为学习压力过大跳楼轻生，何旭正好出教室门亲眼目睹，受了很大的刺激……”
何继中和林芬震惊地对视一眼，僵在椅子里说不出话来。
“何旭还陪这女同学一起上的救护车，我后来了解到，其实何旭和这位女同学关系非常亲密，可能在谈恋爱，当然，何旭的成绩没有受到影响，女孩的成绩起起伏伏，不太稳定。”
何继中忍不住问，“可是这跟他打老师有什么关系？”
林芬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你听班任老师把话说完！”
“是这样，这女孩偏科严重，化学成绩一直吊车尾，所以化学老师替她着急，可能开学前做了一次家访，让家长重视起来，女孩没承受住压力，开学当天从教学楼跳下来的。”
何继中胸腔起伏了两下，憋着一股子火，“那他就打化学老师！？人家老师也是一片好意，他简直好赖不分！我怎么养出这样蠢的儿子！”
林芬按着激动的丈夫，语气带试探地问老师，“那女孩……死了？”
班任摆摆手，“没有，抢救回来了，只是目前人还没醒过来，你们家长也适当理解孩子一下，年轻人一时冲动，幸好向老师说不追究了，也不计入操行等第。”
林芬一顿，反问，“向老师？是方向的向？”
“是，教化学的，我们墨海一中化学组金牌老师，年年都是市级评优的模范教师。”
林芬脸上不太自然地“哦”一声，何继中也忘了刚才的激愤，半天才反应过来，朝班主任道谢，“太感谢老师们了，我们一定回去好好教育何旭，等向老师回来，我们领着孩子亲自来道歉。”
“孩子目睹关系亲密的女同学轻生，肯定产生心理阴影了，建议你们家长好好疏导孩子，不要让他再走极端，有必要的话，可以带他看看心理医生，今年高三，最重要的一年，不能忽视。”
“是是是。老师说的是！”
林芬率先从谈话室出来，看见走廊里垂首蹲坐在墙边的儿子，心里的怒意被心疼取代，禁不住走过去揽他起来。
“小旭，来，跟妈回家，我们先回家再说，啊。”
跟着出来的何继中站在后面，此时也沉默不语。
一家三口走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林芬心疼地牵起儿子的手看，果然青一块紫一块，遍布伤痕。
何继中还是没憋住，“小旭，爸不是反对你早恋，但是你要擦亮眼睛，不要选择太是非的女孩子……”
“那大姐呢？”
“什么？”
何旭的眼睛盛着轻蔑到极点的冷意，看着他爸，冷笑着反问——
“大姐也是你口中，是非的女孩子，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