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里路,就算骑着马,也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
当那几缕微弱摇曳的营火光芒,终于刺破前方黑暗时,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李严残军的营地轮廓在月夜中显现,果然背靠着一道长长的缓坡,坡下是水量不小的河流,形成天然的屏障。
营盘扎得不甚严谨,外围拒马稀稀拉拉,高坡哨塔上晃动的人影,显得迟缓而疲惫,更诱人的是营地中央,几堆篝火正熊熊燃烧,上面架着釜锅,食物的香气混在黏稠的热浪里,隐隐飘来。
一切都如轻骑都尉所报,这支昔日的黑甲军精锐,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张峰舔了舔嘴唇,眼中燃烧着纯粹的战意与杀机,仿佛腰间的伤痛也已完全忘却。
他缓缓举起方天画戟,指向那灯火摇曳,混合着食物香气与即将到来的死气营盘,厉声大吼:“全军冲锋!”
“呜——”
“杀——!!”
两千铁骑压抑的咆哮,瞬间化为震天动地的怒吼,积蓄的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号角声下,沉重的马蹄踏碎月影,冰冷的长矛闪烁寒芒,两千铁骑以排山倒海的毁灭之势,朝着那毫无防备的敌营狂飙而去。
“敌袭!”
“重骑,是重骑追来了!”
“咚咚咚!”
凄厉的喊声从外围哨兵口中传出,营中鼓声骤响,与营外敌军号角相互交错融合,正如两千铁骑插入六千黑甲军阵中一样。
刹那间,拒马桩如同朽木一般被碾平,继而便见无数身影被撞得高高飞起,又重重砸落,再被后续汹涌而至的铁蹄踏为肉泥。
整个黑甲军大营瞬间炸开了锅,疲惫不堪的军卒从简陋的营帐中惊恐爬出,许多人甚至来不及拿起武器,便被肆意奔腾的铁骑超脱了生命。
“结阵,放箭!!”李严声嘶力竭,试图聚拢惊魂未定的士兵。
然而,毫无作用。
篝火釜锅被踢翻,火舌点燃了营帐,汤水烫伤了士兵,战鼓声呜咽着试图传达命令,却无法挽回绝望的混乱。
张峰一马当先,犹如虎入羊群,手中画戟挥舞似狂风骤雨,戟刃过处,每一次横扫竖劈,至少也有两三名黑甲军卒毙命。
他身上的玄甲早已布满血污,腰下的伤口在剧烈的冲杀中必然撕裂,暴露在甲胄之外的躯体,已经不知有几处被乱枪刺中,鲜血透甲,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杀戮的快意,以及那面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的主将大旗。
“李严老儿,滚出来受死!”咆哮压过喧嚣,在混乱的营地上空炸响。
两千铁骑也已完美地贯彻着他的意志,以他为锋矢,在混乱的敌营中反复冲撞,每一次穿凿,都犁开一条血肉模糊的通道。
马蹄之下,全是破碎的甲胄、扭曲的肢体、猩红的泥浆,黑甲军的抵抗微弱得可怜,更多的是无头苍蝇般的溃逃,甚至许多人慌不择路的跳进河里,旋即被湍急的水流拖入河底。
“不要慌!”李严最后喊出一声毫无意义的命令,却听咔嚓一声,那杆大旗已经在张峰画戟下轰然倒下。
“挡我者死!”张峰的目标明确,画戟荡开几支刺来的长矛,顺势将一个持盾的敌兵扫飞数丈,胯下战马纵身一跃,硬生生撞开了李严帅帐前仓促组成的最后一道人墙。
“张峰,你欺人太甚!”李严目眦欲裂,骤马拖刀,直向张峰而去。
张峰也不搭话,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连续倒腾几下,猛地踩下,只听的咔咔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爆裂声响,挡在李严身前的两个举盾格挡的亲兵,盾碎人亡!
马蹄刚刚落下,李严手中长刀已经照着张峰头顶猛然落下,刀光如匹练,撕裂空气,满含压抑不甘的愤怒,更带着一名军中老将向死的决绝。
张峰面沉似水,画戟横出格挡,只听当得一声巨响,戟杆在手中剧烈震颤,也不由让他略感诧异,这老小子的武力,也没那么不堪呐?
他心里想着,手下动作不停,臂上使力,猛地将长刀挡开,旋即又是勒马扬起前蹄,方天画戟直指夜空,以雷霆万钧之势对着李严轰然砸下。
李严瞳孔骤缩,如法炮制,与张峰一样横刀去挡,然而一瞬间,高下立判。
“噗!”
金铁交鸣声起,方天画戟无可匹敌,直接砸断了李严手中那杆铜箍硬木的长柄大刀,画戟小枝硬生生卡在他肩膀上,让他吐出一大口血。
李严一把握住戟刃,死死盯着张峰,口中鲜血不断,身体不住发颤,唇瓣张张合合,却也只是叫出“张峰”二字。
“哼,结束了!”张峰冷笑一声,手腕翻转,画戟小枝瞬间由垂直变成横平。
他手中发力,方天画戟往斜前方猛地探出,咔嗤——一声沉闷至极、血肉被硬生生割裂斩断的声响骤然响起。
头颅滚落掉地,带着一篷滚烫的血雨,头盔分离,露出一头华发,在地上翻滚着,眼睛兀自圆睁,不见一丝光芒。
无头的躯体在马背上保持了短暂的坐姿,才在马儿的移动下颓然落地,脖颈断口处喷涌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泥泞。
张峰一勒缰绳,战马跨前几步,他俯身伸出左手,精准地一把抓住了那颗头颅的发髻,温热粘稠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下来。
“李严已死!”他高举李严的人头,冰冷的声音穿透混乱战场,带着战栗灵魂的力量,“黑甲军听着,放下兵刃,跪地免死!”
这宣告如同最后一道重锤,狠狠砸在所有残余黑甲军卒的心头,将旗折断、主帅枭首,本就是强压在疲惫身躯里的抵抗意志,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
混乱逐渐停息,而后变得死寂,重甲铁骑甩着响鼻,嘶喘与铁蹄刨地的声音,成了战场上仅剩的旋律。
叮叮当当……
无数兵刃被丢在地上,还活着的黑甲军将士,默默盯着空中,成片成片地跪倒在泥泞的血泊之中,黑压压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折的麦苗。
张峰眼睛微眯,扫视战场,目光所及之处,这些溃兵皆缓缓低下了头。
他一手提着李严的头颅,一手拄着血迹斑斑的画戟,立于尸山血海之间,此时才感到各处伤口传来的剧烈抽痛,尤其是腰间就上,失血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但看着眼前跪倒的几千残兵败将,看着被彻底碾碎的几千尸体,看着手中这象征着决定性胜利的头颅,一股极致亢奋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鲜血覆盖的面色,却显得极为苍白。
“小爷说了,要把你的头带给项瞻,又岂能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