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藤华宫,君王会宴。
逼问的话语似离弦之箭,射在汜叶君连回心口。
他闻言,正要开口时,被一侧的华袍之人打断。
“君主们的顾虑,我汜叶自然明了。不怕诸位知晓,运作四宝的能力,乃是汜叶千秋万代生生不息的繁荣。草木胜、则国力强。草木衰,则国力弱。
许多世前,我汜叶的前任王君‘连衡’因病故去。他的死,带走了汜叶的一寸心脉。自此之后,汜叶便开始逐步凋零衰败。紧随着,珍宝才相继败落。
是汜叶的凋零,影响了珍宝的运作。同之,既然神明树、生息河都受其影响,那么这千层宫如何不会呢?”
高堂上,言辞通达的人站起。
他戴冠拨珠,穿着一身与汜叶茂绿不相匹配的黑袍。
众人望去,只对他有一种感触。
阴险,高深莫测。
乌鸟旋飞绕树生,茂丛莺花逗素者。点指谈笑拨人形,珹落诚心侍君王。
他正是,汜叶摄政王“乌珹”。
乌珹的一席话,亦打消了不少顾虑。
下座上,玹灵子捏杯抿茶,不做言语。
来到此的王君,谁不是百万大军停在境外?
若真有不测,四国同时发兵,迟早能将汜叶夷为平地。
千军神祝,量汜叶也不敢作何。
对于这点,众人心知肚明。
对座,抛出疑心的巫咸君浅唇薄笑。
微妙的变化,让玹灵子猜到,她只是诈些有用的消息。毕竟将朝国经营到此时的君王,都不是庸才。
话落,堂中不再有人发问。
见状,汜叶王君连回打了个圆场,连忙呼叫舞姬,载歌载舞起来。
王宴乐舞,酒肉笙歌。
欢谈尽兴时,宴会也就结束了。
离席时,玹灵子注意到,身侧的九黎君仍从他不知晓的地方离去。
他背对,起身时玹灵子只捕捉到一个背影。
玄影侧过独往行进,偷看他的人,却在眸眼荡漾几番后,眨了回去。
玹灵子不自觉的慌张了,他拿起早就空的茶杯,抿了一盏空水。
“王君,可是要继续续茶?”身侧服侍的婢女问着,她已然打算收桌,却不料羲和君这刻抿起了空盏。
玹灵子摇了摇头,撑桌起身。
“不……不必了。”他回头,向着殿外仓皇而去。
踏出朝殿时,下座的羲和使臣都相继跟随身后。
此行来的人不少,使臣中也藏着“雪君”的化身。
引路的小犬摇着尾巴哈哈笑着,玹灵子与下臣们叙言几句,便顺着小犬的引路,到达了汜叶为他准备的行宫。
宫宇高大宏气,更是山清水秀。
行宫中,已然候着不少汜叶的婢从。
但几乎每个王君,都会选择将自己的人替换过去。
因此,行宫内的婢女侍从,又都排着队离开了宫殿。
殿内空旷后,玹灵子多了几分安心。
随行的侍从们清点起宫宇,玹灵子则闲逛起来。
几乎将行宫都摸透后,黄昏也悄悄到来。
入夜微凉,萤虫飞舞。
草茂绿植中,少不了萤虫的作伴。
行宫内院,廊庭空出了位置。
玹灵子照常遣散了婢女们,独自待在屋院。
院中有一汪池水,皓月当空照时,池水竟将明月困在水底。
玹灵子赤着足,坐在岸边淌水。
他望着四方,忽而瞟到了远处的竹木。
于是,神力弹指一响,一根竹叶飘飘而来。
玹灵子捻住竹叶,神力漫过叶面后,他将其搭在唇沿吹奏。
灵叶乐声,轻盈淡响。
吹拂间,庭中萤鸟好奇地凑在身侧,聆听最前奏的妙音。
玹灵子闭眸而奏,萧竹声乐,亦宁静了他的身心。
不久,一曲竹歌奏完,他便放任竹叶随风飘去,独往天边。
池中,他的金发不知何时被水影捞去,挂在里头。
然而,金发的主人,却意不在此。
玹灵子努力在心中想着什么,可是探索后,他又不再追寻。
他遗忘了不少从前的往事,疏竹的点点滴滴,渐渐地只剩开始。
他记得,自己在那成为了医者,在那度过了不可追忆的美好时光。
可那些春耕秋种,夏盛冬藏的记忆,混乱且无章的不断放映着。
只是人群中,似乎少了谁,一定少了谁。
玹灵子猜得到消失的人影为谁,亦推测到是断情咒的作用。
断情咒,正一点点抹去与他羁绊最深之人的一切。
他抚着心口,遗忘的一处空落落的。
正因如此,他才会对着竹编的那头,凝望许久。
正因如此,他才会好奇,背影下的那张脸。
明怨生,不再束发了……他披头散发,倒正像王君般沉稳。
玹灵子这么想着,最终不再寻求觅不回的记忆,向往屋中走去。
身后,随步伐而起的水中金丝,也借由神力的覆盖重回干顺。
他趴在汜叶的落地竹床上,眺望起窗外静景,在不知而求,求而不解的疑问中沉沉睡去。
落竹三两声,浓萤问水盼。草长莺飞絮絮说,百兽恬静乘夏凉。
夜、一层层深了。
……
玹灵子没关屋门窗户,四方的通风吹拂起他的发丝,带来凉爽舒意。
他有周遭的神力护体,不担心刺客此时到访。
玹灵子安心的睡着时,没察觉到金丝落了满地。
规律的呼声起起伏伏,侧躺的他,颊边贴着自己的手,睡相极其乖巧。
然而,护体的神力,怕是护不住与自己实力相同的人。
月盈池水的廊外,出现了一道身影。
来人身着薄衣,端着手,走向屋内。
落在榻下的金丝,在月光的普照下,格外显眼。
明怨生在注视到后,弯起了身,捡起金发挂在腕间。又捞了几个圈后,放回榻上。
随即,明怨生扬袖,坐在床边。
他回首望着,凝望的眸中,都颤颤可见。
明怨生咽了口气,心痒的不停骚动。
千百年。不、千万年不见了。
再相见,恍若隔世。
他与玹灵子相同的是,恒长的生命,也带走了他的几寸记忆。
寿数有借有还,过往美好全都模糊。
明怨生抬手,勾指蹭了蹭玹灵子侧颊。
他形容不出眼底窥见的美丽,只是金光的身影,从未在心中抹去痕迹。
于是,明怨生有了贪婪的想法。他撑过身子,捏住玹灵子下颚将他别过头来。
指尖触在唇下,明怨生又顺着拨唇,自身一点点闭眸而吻下。
唇瓣相依,仿佛也敲动了心中的钟鸣。
千年万世,终于再见。
薄唇落得印记浅淡甜腻,明怨生只偷了一瞬,便启唇松指了。
他静静地端详了面前人一刻,依依不舍离去。
玄色的身影由哪来,从哪回。
人走不久后,屋内外的空气又流转开来。
树影风动,杂音飘入耳畔。
玹灵子转了个身,重回方才位置。
只是,他睁开了眼。
心口痛彻心扉,令他拧眉不展。可心底的瘙痒奇异,又搅的他一阵泛红。
他将自己蜷在一块,耳尾与面颊的羞意,红透了半边天。
玹灵子抚着唇瓣,残留的温存似乎还在隐隐回响。
眼波留情,款款而动。
他躺在竹榻,明明凉风吹彻屋内,可他却热的不行。
同时,心口的狰痛,也绞得他无法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