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忠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晨以为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终于，廖忠长长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带着无尽的酸楚，却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活着就好……”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那些不好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吧。也好，也好……”
“就算她忘了我，忘了所有人，
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地，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
这就够了。
这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
廖忠的声音里，悲伤并未完全散去，
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满足。
陈朵还活着，这个事实本身，已经压倒了一切。
“你能理解就好，廖叔。”苏晨也松了口气。
“我明白。”廖忠的声音恢复了一些，
“苏晨，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
“这是我该做的。”苏晨说道，
“廖叔，陈朵这边我会和徐三徐四先照顾着，给她安排新的身份，让她慢慢适应。
你那边，务必小心，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等风头过去，总有机会的。”
“我知道，我不会冲动的。”廖忠沉声应道，
“你们也多加小心。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好。”
结束了通话，苏晨疲惫地闭上眼睛。
廖忠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这位看似粗犷的汉子，
内心深处对陈朵的感情远比表现出来的要深厚。
现在，陈朵的新生开始了，但前路依旧充满未知。
而公司内部，那双怀疑的眼睛，也从未离开。
苏晨靠在床头，窗外的天光已经换了几轮，
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退去一些，又涌上一些。
与廖忠的通话耗费了他不少心神，但总算暂时稳住了这位关心则乱的大区负责人。
他轻轻转动着手腕，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炁。
这次为了修复陈朵，消耗实在太大，
双全手的红蓝两面几乎都运用到了极致，
尤其是最后灵魂与肉身的融合，更是对精神力的巨大考验。
“活着就好……”
廖忠最后那句话，带着释然，也带着沉甸甸的无奈，在苏晨耳边回响。
是啊，活着，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奇迹。
但活着，然后呢？
苏晨的目光投向隔壁房间的方向，那里住着一个崭新的“陈朵”。
一个失去了所有过往，如同白纸一般的女孩。
他闭上眼睛，开始认真思考陈朵的未来。
让她重新回到异人的世界？
接触那些打打杀杀，接触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规则和危险？
不行。
苏晨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且不说她现在心智如同孩童，对异人世界一无所知，
单是她曾经“蛊身圣童”的身份，一旦暴露，就会引来无数觊觎和麻烦。
药仙会虽然覆灭，但谁知道有没有残党？
更何况，公司内部，尤其是毕游龙那样的鹰派，
如果知道了陈朵的存在，绝不会允许这样一个曾经的“不稳定因素”逍遥法外。
让她重新成为一个异人，
无异于将一只刚出壳的雏鸟，直接扔进危机四伏的丛林。
唯一的选择，
似乎就是让她彻底脱离这个圈子，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
普通人。
这三个字说起来简单，
但对陈朵而言，却是一条从未踏足过的，充满未知道路。
首先，是身份。
“陈朵”这个名字，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档案，都必须彻底抹去。
她需要一个全新的，干净的，能够融入普通人社会的身份。
姓名，年龄，籍贯，家庭背景，履历……
这一切都需要天衣无缝。
这件事，或许可以交给徐三徐四去办。
哪都通公司虽然内部派系林立，
但在处理这类“灰色”事务上，总有自己的渠道。
徐家兄弟在公司多年，又对陈朵的事情知根知底，
由他们出面，比自己这个“外来者”更合适，也更不容易引起怀疑。
其次，是适应。
一个普通人该懂什么？该会什么？
陈朵过去的人生，只有训练，杀戮，和在暗堡中的囚禁。
她可能连基本的常识都缺乏，更不用说人际交往，社会规则。
需要教她。
像教一个孩子一样，从头教起。
读书？上学？
苏晨皱了皱眉。
以她现在的心智状态，直接送去学校，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可能被欺负。
而且，她身体里毕竟流淌着异人的炁，
虽然原始蛊被清除了，但她本身作为异人的资质还在。
万一在普通人环境里，不小心暴露了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最好的方式，或许是先找一个相对安静，受控的环境，
让她慢慢学习，慢慢接触。
找谁来教导她？自己？徐三？徐四？
苏晨摇了摇头。
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她。
而且，男性终究有些不便。
或许，需要一个可靠的，有耐心的女性来引导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苏晨暂时没有深究。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是风险。
她真的能完全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吗？
双全手修复了她的身体，抹去了物理创伤，但异人的本质是无法改变的。
她的炁还在，她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
这些东西，能完全隐藏住吗？
还有，毕游龙的怀疑并未消除。
他们这些临时工，依然处在风口浪尖。
陈朵的存在，必须是最高级别的秘密，绝不能泄露半点风声。
一旦被发现，不仅陈朵危险，他们所有人，包括廖忠，都会被拖下水。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苏晨的思绪。
“进来。”
徐四推门走了进来，看到苏晨靠在床头，
气色比前两天好了不少，松了口气。
“醒着呢？感觉怎么样？”
徐四拉了把椅子坐下，递给苏晨一瓶水。
“好多了。”苏晨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陈朵呢？”
“还在睡，挺安稳的。”
徐四顿了顿，看着苏晨，
“你小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关于陈朵的。”
苏晨将水瓶放在床头柜上，迎上徐四的目光：
“让她做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