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翊自认为行事已足够谨慎,从以 “吴才” 身份混入端木府,到与端木鸿密商时句句留有余地,每一步都反复斟酌,可他终究还是小看了百年世家的底蕴与实力!
在林舟领命后,并未急于行动,而是快马加鞭赶往县郊外一座隐秘的庄园。
那庄园四周绕着茂密的竹林,门口只留两个看似普通的农夫看守,实则是端木家的暗卫。
他刚踏入庄园,便有人引着他去往后院 —— 那里搭着十余座简陋的鸽舍,数十只信鸽正不安地扑腾着翅膀。
林舟从怀中取出几张裁好的麻纸,用特制的墨笔快速写下 “查‘吴才’行踪,溯邵明城来路,盯燕藩商队动向” 等指令,每张纸上只写一行字,字迹潦草却精准。
随后他将麻纸卷成细筒,系在信鸽的脚环上,抬手便将信鸽一一放飞。
灰色的鸽群扑棱着翅膀,掠过竹林上空,朝着石和县周边的邵明城、丹阳郡、乃至燕藩边境的方向飞去 —— 在这个大多依赖人力快马传信的时代,端木家早已秘密驯养信鸽,构建起跨州的快速信息通道。
放完信鸽,林舟又快步走向庄园偏门。那里早已备好二十余匹骏马,每匹马旁都立着一名身着劲装、腰佩短刀的汉子,皆是端木家商队里的护卫,实则是精通追踪与打探的暗线。
他先是抬手将玄铁令牌在众人面前一亮,冷硬的令牌映着晨光,“端木” 二字的纹路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随即他指尖点向桌上摊开的简易舆图,简洁明了地划分了探查区域:“城西组查石和县内行踪,东郊组溯邵明城来路,北境组盯燕藩铁骑动向。”
话音落时,他语气骤然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三日之内,务必将‘吴才’从邵明城出发后的所有行踪、接触过的人、甚至用过的客栈房间,都一一查清楚,半点不许遗漏!”
汉子们齐声应下,翻身上马,马鞭一扬,骏马嘶鸣着冲出偏门,按不同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至此,端木家遍布大乾的信息网络已彻底激活,一张无形的网,正顺着吴天翊过往的踪迹悄然铺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自己精心隐藏的来路,已被这百年世家的力量牢牢锁定。
而此刻,吴天翊已然在周管家为他安排的东跨院客房里,此房间布置雅致,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此时的吴天翊并未放松警惕,只是坐在窗边的榻上,指尖轻轻叩击着窗沿,静静等候孟七的消息。
他并不知道,已然有一张无形的监视网络,正悄然围绕着他展开!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端木柔的卧房里,吴天翊提着药箱走进来时,就见端木柔靠在软榻上,脸色比昨日好了许多,眉宇间的痛楚也淡了大半,正和她身边的苏氏说着话。
软榻旁的小几上摆着一碟蜜饯,苏氏则坐在一旁,脸上满是欣慰!
此时苏氏看到吴天翊走了进来,立马起身迎了上去,对着他微微一福,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感激:“吴大夫您来了!”
许是女儿的病情好转,压在心头的焦虑消散不少,此时的苏氏眉眼间已没了先前的苦闷,“小女醒来就说心口不疼了,还主动喝了一碗粥,这都是您的功劳啊!”
吴天翊回了一礼,看了一眼软榻上的端木柔随即应道:“夫人客气了,治病本就是医者本分!”
紧接着他转头看向端木柔轻声说道“二小姐,咱们先诊脉,看看今日的脉象如何?”
端木柔依言伸出手腕,腕上搭着一方素色绢帕,看向吴天翊的眼神里,除了期待,还多了几分病中之人对医者的信赖。
在复诊时,吴天翊为她诊脉,指尖搭在她腕上的力道沉稳却不滞涩。
或许是女子独有的细腻直觉,端木柔忽然觉得,眼前这 “老大夫” 的眼神太过清亮,说话时的气息也不似年迈者那般浑浊,而且那双手虽故作粗糙,指节却透着几分年轻人的灵活,绝非那些老医者该有的模样。
此时她隐隐约约竟觉得他的年龄好像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大,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只当是自己病中恍惚,毕竟这老大夫不仅医术高明,待她也温和,比那些只会开些苦药的大夫强上太多!
切完脉,吴天翊收回手,指尖在药箱边缘轻轻敲了敲,略微思忖过后,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二小姐脉象比昨日平稳不少,气血也顺了些!老朽今日再为你针灸一次,巩固疗效,从明日起,便只需每日辰时针灸一次即可!”
“只是那温补的药汤还得按时喝,最少再喝五日,才能将病根彻底压下去!”
苏氏闻言,连忙点头应下:“多谢吴大夫费心,妾身一定照做!”
吴天翊也不拖拉,当即取出银针,点燃艾草熏过针身,便开始为端木柔施针。
他手法娴熟,下针又快又准,端木柔只觉针下有轻微酸胀感,却无半分疼痛。
不多时针灸完毕,吴天翊收起银针,又叮嘱了几句 “忌生冷、勿劳心等等” 的注意事项,便提着药箱转身离去。
或许是今日诊病顺遂,吴天翊走时脚步略快,衣摆飘动间,竟露出一截光洁的脖颈 —— 那肌肤紧致,毫无老态,与他 “老大夫” 的伪装格格不入。
此时端木柔正望着他的背影,见此情形,峨眉微微一蹙,心中那丝 “他不像老人” 的疑虑又冒了出来。
可转念一想,许是这吴大夫保养得宜,又或是自己病中视物不清,终究没有多问,只是将这份疑惑悄悄压在了心底!
待吴天翊施针完毕离开,时间已悄悄滑到晚上,吴天翊回到客房,坐在案几前翻着书籍,目光却时不时瞟向窗台 —— 那里系着一条蓝色布条,正是他与孟七约定的接头记号。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 “嗒” 声,像是石子落在窗沿,吴天翊立刻起身,悄无声息地推开窗户,孟七矫健的身影随即翻了进来,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声响。
“先生!” 孟七拱手一礼,压低声音道,气息仍带着赶路的微喘。
吴天翊微微一颔首,目光扫过他风尘仆仆的衣襟:“孟七,情况如何?”
孟七直起身,神色凝重地再次拱手:“先生,我等已摸清周大人被关押具体位置,整个庄园看守周大人的守卫足有二十人,全是淮南王的精锐私兵!”
“主事的正是淮南王府护卫指挥使赵承业。此人可不是寻常武夫 —— 心机深沉得很,王五就是栽在他手里,可见其武力也颇为悍勇,绝非易与之辈!”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昨日属下已然与周大人见面,将燕王府的玉牌信物给他看过,按您的吩咐没提您的身份,只说是燕王府派来的救兵,他见了信物便全然信了,定会坚持到我等前去营救他!”
吴天翊指尖摩挲着案沿,略微沉吟后点头:“赵承业?此人竟然如此扎手?”
他只是眉头紧皱,并没有多言,随即把与端木鸿商定的计策和盘托出,“两日后城西货场会起火引开县衙守卫,端木家的护卫会借机将你们带入,到时你等迅速将周大人家眷从驿站救出,转而送入端木府的暗室暂避,再趁夜随商队离开石和县!”
孟七听完,眉头瞬间蹙起,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先生,属下敢断言,即便城西再乱,以赵承业的性子,也绝不会调离看守周大人的护卫!他深知周大人是重要性,定会留足人手死守庄园!”
他略一沉吟继续说道“属下以为,不如再加一计:我等提前派人伪装成‘燕藩密使’,故意在庄园附近暴露行踪,引赵承业亲自带人追捕!”
“赵承业素来贪功,又想抓个活口问出燕藩动向,必然会亲自出马,到时庄园守卫群龙无首,我等救人便易如反掌!”
吴天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指尖轻轻敲击案几 —— 孟七这招 “调虎离山” 确实切中要害,可转念一想,他又皱起眉头!
因为按孟七所言赵承业这个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缜密,寻常伪装绝骗不过他的眼睛,此去吸引他的人不仅要演得逼真,更得有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重要的是此去吸引他的人肯定凶多吉少!
孟七见他犹豫也猜出他的担忧,当即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语气铿锵如铁,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绝:“先生放心!此次引诱赵承业的事,属下愿亲自带人前去!”
“属下跟这条命本就是燕王府给的,若能为救周大人、为先生的大事出力,即便身死也绝不皱一下眉!”
“况且属下早有准备,若事不可为便会当场自戕,绝不会透露半点关于先生和计划的消息!”
“不可!” 吴天翊当即伸手将他扶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当古代的 “士为知己者死” 遇上现代的 “生命至上”,吴天翊的选择早已写定。
在他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既懂孟七 “愿以死相报” 的赤诚,却更抗拒将这份赤诚变成赴死的理由!
更重要的是他看孟七的眼神里没有 “主君对下属” 的俯视,只有对同伴的珍视!
他懂这个时代的残酷,却偏要守住自己的底线 —— 比起 “成事”,“所有人都活着成事” 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结果!
此时的吴天翊在屋内来回踱了两步,眉头紧锁 —— 孟七的计策是目前最有效的,可风险实在太大!
沉思片刻后,他按住孟七的肩膀:“此事容我再想想,你明晚再来一趟,到时咱们定能想出更稳妥的法子!”
孟七见他态度坚决,知道多说无益,只得重重点头:“属下听凭先生安排!” 可是此时孟七的心里好像有了什么决断!
两人又简单交代了几句暗线联络的细节,孟七才再次翻窗离去!
吴天翊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心中反复盘算着如何既引出赵承业,又能让诱饵全身而退,一时竟有些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