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实，你来干啥？！”张翠花冷着脸，筷子“啪”地拍在炕桌上，震得腌黄瓜都跳了起来。
“前儿个求你出一点儿粮食给儿子办席，你装聋作哑，现在又跑来是想咋地？”
王老实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梗着脖子刚要反驳，忽然被一道冰冷的视线盯住，抬眼一瞧，就见王思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怂了，缩着肩膀看向张翠花，“孩他娘......不，是张......张翠花同志，我这不是送粮食过来了嘛！”
说着，他慌忙卸下背上的筐，从里面拿出一个袋子，接着又提起一块肉，慢吞吞走到炕沿前，低头递给张翠花。
张翠花劈手夺过，先解开袋子的绳子朝里一瞧，是高粱米，掂量了一下，能有小10斤。
10斤已经不错了。
张翠花打算摆5桌酒席，每桌按照10个人算，每人至少要吃八两粮食，那她就需要准备至少40斤的粮食。
但现在因为王思明打来了那么多猎物，宴席上有了硬菜，也就是多多的肉，那每人的主食就可以降到6两。
也就是说只需要30斤的主食就可以了！
王老实送来的粮食虽然不多，但也算是解决了三分之一。
张翠花松了一口气，又拎起那块猪肉，掂量了一下，差不多有一斤。
虽然少了点儿，但在他们乡下，一户一年的肉票也就不到10斤，王老实能带1斤肉过来已经算是有良心了。
可是，在她朝那块肉仔细看去后，眉头突然皱得能夹死苍蝇，“王老实，你这是想给儿子的喜宴添一道‘送终菜’？”
王老实一怔，“孩他娘，你说啥呢？”
张翠花提起那块猪肉，指了指，大声说道：“你当我眼瞎？少拿病猪肉唬人？”
王思明几人一听，朝那块猪肉看去，只见那肉块表面颜色异，密密麻麻嵌着半透明的囊泡，那不是豆猪肉还是啥！
王二民立马就不乐意了，一把抢过那块猪肉，怼到王老实眼前，“爹！你瞅瞅，这么些‘豆豆’你咋就瞧不见？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给我的婚宴下脸啊？！”
王老实看到猪肉上的豆豆，顿时一惊，心里直呼冤枉！
这块猪肉不是他买的，而是孟寡妇在他要去买猪肉时抢了这个活，说是要尽一下后妈的心意，保管不会让他失望......谁知道会是这样？
“老二，不是......这我真不知道啊！
不过......就算是豆猪肉，炖熟了吃也没啥吧？大家不是都这么吃的吗？”王老实心虚了一下，忽又理直气壮地问道。
“啥玩意儿？爹，你说啥呢？这可是豆猪肉啊！
平时嘴里没荤腥馋极了不在乎，可明天是儿子的大喜日子！要是兰姑娘家的亲戚吃了，这该咋看我，又该咋看咱家啊？！”
王二民涨红着脸大喊道。
王老实一愣，张了张嘴，却心虚地啥也没说出来。
王大军皱了皱眉，“老二，少说两句吧......爹也不是故意的。
这样，爹，你把粮食和肉都拿回去吧，家里现在准备的菜和粮食足够摆宴了，不差你这点儿......你现在日子也不宽裕，回去跟孟姨好好过日子吧！”
王大军话音刚落，家里其他人包括王小妮在内，都不可思议地瞪眼看向他。
“咋......咋了？我说的不对吗？不管咋样，他也是咱爹啊！”
王大军憨憨地说道，身上却不知为何流出了冷汗。
林野瞅了一眼王大军，又看了一眼王老实，放下筷子，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是啊，不管他愿不愿意，这个把他推向野猪，差点害死他的人都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个父亲为了他能够过上优渥的生活，还违背良心把他给调包了......
要是这么说，他现在的不理不睬就堪称不孝了吧？！
呵呵！就......特么好笑！
林野这么想着，眼眶却突然红了，泪水不期然流下了脸颊。
王二民回过神来，嗤笑了一声：“呵！老大，你可真有意思！
你忘了吗，那些肉可是老三拼了命上山打猎打回来的，就为了我们明天的婚宴能够办得体体面面，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慷老三之慨吗？”
王小妮眼睛瞪得像个青蛙，直勾勾地看向王大军，啥也没说，却又好似啥都说了。
王大军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在看到王思明冷淡的神色后，又唰地一下白了。
简直比杨子荣的脸变得还快！
他蠕动着嘴唇，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我我我......，老二你说啥呢，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意思是他做的再不对，也是咱爹啊！”
王大军声音突然拔高，在狭小的屋子里甚至产生了回音。
但当他听到这回音后，身体却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低声继续说道：“咱......咱总不能不孝吧？”
林野呵呵笑了一声，“娘，大哥二哥三哥小妮，不好意思，我还有点儿事儿，就先回去了！”
说完，他利落地下了炕，越过王老实，头也不回地走了。
外屋地的门，被他甩的“咣”一声响。
是，王老实确实为了他放弃了良心，可......这是他希望的吗？
不是啊！如果他在出生时有选择，他会大声对王老实说：“爹，请守住你那珍贵的良心，我愿意跟你回那贫穷的家，生死由命！”
可当时的他无疑只像风中的一粒尘埃，飘飘荡荡，身不由己，什么也无法做主，什么也改变不了！
如果有选择......他甚至都不想来到这个人世！不想做王老实的儿子！
林野走了。
王大军沉默地低下了头。
王二民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只把那块猪肉塞回王老实手里。
而王思明.......王思明如常夹着菜，细细地咀嚼着，然后扭头看向王老实， “爹？吃饭了吗？要不要过来吃点儿？”
王大军猛地抬起头，眼神诧异又欣喜。
张翠花、王二民和王小妮的脸突然一僵，王老实眼珠子瞪大，手里的肉“啪嗒”掉到地上，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而王思明的脸在油灯昏暗的灯光中忽明忽暗。